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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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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围墙外,望着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背影。

    渡边的通灵能力可以助一个家族逐鹿西境,也可以让一位家主疑从心起、夜难安眠。

    宫门事变,三千咒师血洗渡边神社。那夜神社中杀气冲天,血光灼眼,街坊个家紧闭门户,为听不见神社中遍野哀嚎。

    一场大火将那座神社烧得干净。接连三日大雨,却冲不干净血溅的青砖。城河之中无船通行,有人伸手掬一捧水,寒月倒映,如堕血海。

    “是啊……是我,”阿璟缓慢吐气,努力说,“我不是姐姐的亲妹妹,姐姐是在五条御神宫门口的那条御河旁……找到我的……”

    她扬唇微笑,眼神很温柔:“你不记得我了吗……地窖里很暗,只有你提着烛火来见我。”

    渡边一脉被屠尽,世间不会再有人可通神明,青龙巨柱被毁,神明也在焚烧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加茂和禅院俯首称臣,东瀛只会有一个御主,五条凌驾于众神之巅,万物于他,皆如蝼蚁。

    然而她悄悄活了下来。

    年仅五岁的阿璟曾被父亲牵着手,穿过曲折的回廊和古色古香的别院去向五条家主问安。那时她还是未来五条家神子的未婚妻,可以穿着华贵的振裙在五条本家自由行走,尽管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并不懂得何为尊贵,但每个望向她的仆人都会恭顺地低下头。

    半个月后,她已成为五条家最暗处的阶下囚。

    她这样小,却已有了感知神明的能力。而一个野心勃勃的御主,绝不会放弃与神明通感,他要成为神之子,成为命定之人,成为天道。

    年幼的阿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中,她像被剪断翅膀的鸟雀,在绝望与惊慌里惶惶不可终日。黑暗束缚了她对外界的感知,时间如何流逝也毫无知觉,直到有一日,有人撬开了地窖的门锁,秉烛踱步,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阿璟第一次见到比她小两岁的五条晃。

    这个最受宠又被父亲安排成为下一任家主的独子,世家传言,老家主对其继任者十分喜爱,予以重望,故而并无过多管制。

    这样暗的地窖,她的瞳孔也是漆黑一片。

    年少的神子不知哪里来的念头,他弯下腰,向她递出了手。

    五条家正举行着通灵祭,处处宴饮,通宵作乐,偌大的神社里不会有人注意一个小小的孩子。她跟着五条晃亲近的奶嬷出了五条家的大门,又装扮成普通人家的孩子,跟随商队下了山,一路往北走。

    年幼的阿璟借助木车轮旁的跳板,悄悄滚落在那条从山顶一直蜿蜒而下的五条御神河旁,她静静望着山顶的神社大门,闭上眼却是地窖中暗不见光的时日。

    她呆呆站在御河边,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然后被同样年幼的阿娅找到了。

    “你长大了,我没有认出你。”阿晃忽然说。

    阿璟愣了愣。

    “你知道阿娅已经死了吧?”阿晃笑,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喘。

    他想起阿娅黑如点漆的瞳仁,在影像山时,阿娅经常唱歌,月光洒在她脸上,很宁静,那是难得能感到祥和的时刻。

    “是。”阿璟回过神,点了点头,“我……还知道,你想杀了小梨祭剑。”

    她望了眼插在石座上的巨剑:“那条竹叶青也是你故意放出来试探她的,只是没想到……它咬了我姐姐。”

    “是。”阿晃承认的很痛快。

    五条家后裔的血可以打开青盐湖底的古墓,但以血开封的神器唯有灵狐一脉的鲜血,她是唯一的祭剑人,只有她的灵血,才能解开这把剑的封印,而唯有这把剑,才能彻底封印两面宿傩。

    这就是她的宿命,这就是咒术师的宿命。

    “对于你的姐姐……我很抱歉。”阿晃微微点了点头。

    “你害死了姐姐,我必须杀你……”阿璟轻轻叹息,“只是……有件事我不明白。”

    “其实我真的会问灵,”阿璟突然轻声说,“可我……没能算出你的命,也没能算出你为什么救我。五条晃,你为什么救我啊?”

    阿晃定定看着她。

    他端详着面前的这张脸,仿佛想要极力看清些什么,然而充血让他的瞳孔变得涣散,一切很模糊,他只好凭借记忆去回想很久以前的情形。

    年幼的五条晃走在红砖碧瓦的神社中,眼前的道路上鲜花盛开,也伴随着刀光剑影,不过他并非不知世事的稚子,只是偶尔略感如履薄冰。陪在他身边的奶嬤时常抚摸他的脸,在每一个欢欣的,充满天光的日子里,用自己所有慈爱抚育这个聪慧的孩子。

    “这是少主的未婚妻。”奶嬷笑着,牵起他的手指摩挲着绢布上的画像,“这是渡边家最可爱的小小姐,她会成为少主的妻子。”

    他提着一盏烛火去往地窖时,终于看到了画像之中的面容。烛火的光影在她的脸上跳跃,照出一张双目空洞的脸来。

    隔着一尺的距离,他静静望着仰首的她,心里却想,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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