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

    愿天无霜雪，梨籽解千年。

    青盐湖湖中的神社，在东瀛旧史里，已经存在了两百多年。两百多年前，西境群雄逐鹿，铁蹄南下，一时兵戈不止，灾祸连天，人类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至此萌生了一种怪物。

    它们其型丑陋，暴虐嗜杀，人间陷入了一片生灵涂炭，水生火热的境地。

    相传此时有天神临世，以一柄神器止住祸乱，斩清所有孽障。大陆自此一分为三，以江南扶桑为尊，西境东瀛，东池北陆为附。而传闻中那柄可止天下战乱的神器，已沉睡在青盐湖古墓百余年。

    今夜第一缕月色穿透云层时，阿晃正站在神社的中央，他脚下的土地是一块十分不显眼的机拓，这是他找了半个月的古墓入口。

    就在他准备启动机拓下潜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神社的半面砖墙轰然倒塌，一节从外而内的扭曲的躯干以常人无法捕捉的速度，扫荡了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

    粉碎的神龛，粉碎的鸟居柱，粉碎的祝连绳，那节躯干瞬间暴涨，将面前的一切搅成一片刺目的鲜红碎片。

    正在全神贯注祷告的人们被吓得僵住，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见那个怪物直接扑向人群。流动的液体在它体表开始崩腾，无数个炙热水泡从地底纷至沓来，一个接一个的炸开，炸裂在恐惧的人群里，割出一片深刻的绝望。

    “砰！”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重物掷向它，霎时将它打飞嵌进砖瓦废墟中。

    “大家快走！”

    阿晃抬起地面上碎裂的巨石，再次掷向它，可惜这办法一次过后就效果甚微。

    疯长的触手刹那粉碎了从天降落的石块，那怪物转头笑了，饱含着恶意与讥诮，它目视着仓皇逃窜的人群，喉咙里滚动着粘稠的低音，很快就发现了新目标。

    一个小男孩站在废墟中，他背后是凄惶的天空以及碗口般粗壮的触手。那些触手飞速向男孩射去，阿晃那瞬间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一道突如其来的，鲜红的锁链顺着他的视线极速射出，强烈的破风声传来，阿晃的鬓角被风刮的隐隐作痛，看到那一簇链条化作锋利的斩击刺向咒灵庞大的躯体——

    这道凌厉的攻击并没有成为拌住它脚步的利器，它们仅仅只是阻止了它几息，杀戮和鲜血刺激着愉悦的咒灵，它舍弃了几条离人群最近的触手，宛若太久没有饮血的野兽，一场心满意足的厮杀才是它真正想要的东西。

    它再度冲向人群。

    阿晃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他动了，身影很快，快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我背后，他拉住战局中央的我向后撤一大步，我看到他的眼睛同时泛起蓝光。

    灰白色的烟雾蓦然腾升，怪物发出刺耳的嚎叫声，它像一层被拉扯的无用赘皮，庞大的身躯随着引力往身体中心的能量场绞去，它开始哀嚎，刺耳的魔音久久环绕在我们头顶上空，声音中饱含着浓浓的恨意，仿佛恨不得嚼碎我们的骨头，啃咬我们的肉。

    我在原地立了很久，直到它的声音消散，直到它的存在彻底消失在我们眼前。四周恢复平静，只剩下众人惊魂未定的气喘声。

    意外有惊无险地结束，人群开始疏散。和人们擦肩而过的同时，我听到几句“那看不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连神社附近都开始出现那种怪物了”之类忧心忡忡地议论。

    “小梨姐。”阿晃站在神龛的废墟中央，他的脚下还踩着古墓入口的机拓，他的神色也不复先前那么活泼与鲜明，“你不是人类。”

    阿晃用了肯定句，可我没有接上他的话，我想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阿璟不见了。”我说，“我去了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能找到她。”

    阿晃望着我，他一直是欢欣的，可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悲伤，就在我怀疑自己是否看错的刹那，它们又很快消失，继而转变成漠然。

    一片死寂中，我突然出声，说出了我一直否定的猜测。

    “那条竹叶青，是你放的。”

    阿晃没有解释，他只是攥紧了手，眸光中闪烁着不死山山穷顶部刺骨的冰雪，我就站在这阵目光前，久久凝望着他，并不言语。

    是啊，那里冰天雪地，本就不该有活蛇存在，除非……有携带它的人。

    我们不曾在雪原遇见商队，也不曾遇到过其他任何人，那时在场的仅仅唯余我们三人，不是阿娅，不是我，那会是谁？

    我们静默着，在近乎停滞的空气里，只有风声呼啸。

    然后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说：“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阿璟。”

    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