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遁 地
韩重的担心并非没道理，他们此前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一无所知，又是在黑夜，还要时不时躲避巡哨。所凭藉的，只有一张勉强算得上详细的图纸而已。这样都能准确找到，着实不容易。倘若他知道他的公子甚至没拿着地图参看，只凭记忆便一路找来，怕更要吃惊了。
这时左边地道突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是主人么？”
彪解闻声回头，目光一闪：“那老夷没下来。”声音不大，但在地道里还是嗡嗡直响，传得很远。
屋前小院有一口井，老夷人绕着井口转了三圈，嘴里嗬嗬有声，不知在念叨什么。然后猛然头一低、腰一拱，整个人一头载下深井。
当他们顺着弯弯曲曲的地道再走出几百步后，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来到一个像是储藏室的宽阔地带。这里黑压压堆着一包包像是夜郎人储粮或物资——至少卓碧海、彪解、飞燕是这么认为。
张放沉默一下，道：“鞠季已有安排……走吧。”
韩重呼了口气：“还好，真担心公子找不到这里。”
张放并不多言，打了个引路的手势。一行人在刘枫引领下，迅疾而行。
老夷人举着火把，带着张放一行来到刚才他们更衣的里屋，将火把交给韩重拿着。然后弯下腰，伸出手，费力在地上抠土。当除了张放之外的所有人都对老夷人的举动莫名其妙时，却见他抹去浮土后，地上出现了一个铁环。
黑暗中闪出刘枫身影，掩不住喜意：“终于等到主人了。”
地道距地面丈余，约一人多高，宽可容两人并行，地面很平整，只是有些潮湿。这很自然，西南山区嘛。空气有些闷，好歹还算能忍受。
这下韩重也傻眼了。
韩重提议：“先派两人，一人走一条探路吧。”
彪解闷声道：“虽是聋哑，但事关重大，不可不防。”
夜风拂过，井口幽深，仿佛一切都没发生，只有地上的火把在风中猎猎。
张放一行虽说是化装了，但绝不意味着这样就可以溜之大吉。开玩笑！夜郎王府要是可以这样自由来去，那张放也不至于花费那么多的心思，做那么多安排。同样的，翁指也不会只派一个伴使加几个仆从跟着。
张放示意众人熄灭火把，散开隐入黑暗。彪解按剑摸到门边，刚抬手，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人探头而出：“是彪叔么？”
韩重在后面对卓碧海等人解释：“是这屋的主人，又聋又哑。”
卓碧海与彪解互望一眼，他们都不知道张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是在跑路啊，能脱身就很不错了，居然还想收拾别人，这是太自信还是太性急。
飞燕轻啊一声，望向老夷人的目光透出几分怜悯。
彪解低声道：“鞠季？”
夜郎是个征战频繁的方国，在附汉之前，几乎无年不战，并且曾因战败而被治下方国取而代之，连国都都换了好几个。如此动乱的一个方国，其王挖几条地道以备不时之需，不足为奇。
韩重点点头。
上方，老夷人慢吞吞将泥土合拢、抹平，再舀来一瓢水均匀浇上，用脚踩实。确保泥土干后看不出什么痕迹，这才慢慢走出里屋。
张放淡淡道：“机会已经给了他们，能不能抓住，就看他们自己了。听人劝吃饱饭，更能保命。若不听，就让他们跟夜郎人陪葬吧。”
两条路，是夜郎人给他的选择，然而张放都不选，他要走的，是第三条路。
老夷人扣住铁环，奋力一拉，嘎吱一声大响，尘土飞扬中一块木块竖起，地面出现一个黑沉沉的洞口。
说话间，地道里火光、人影晃动，脚步杂踏，渐渐远去。
当行出百步时，问题来了，前方居然出现两条岔道，走哪一条呢？扈从们都看向张放。
原来是遁地啊！卓碧海等人这下才恍然大悟，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这下就好办了，难怪君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按公子吩咐，我分别转告了毋敛、谈指、同并、漏江、毋单、宛温、漏卧、句町、进乘、西随以及犍为三邑君长。有些意动，有些不置可否，有些则不为所动。”
韩重。
张放与扈从们再次将火把点燃，依次步下地道。
张放摆摆手：“莫管他，抓紧时间走。”
“是我。”
余人皆释然，以鞠季在夜郎的能耐，做出这样的安排不足为奇。
张放几人更衣毕走出里屋时，但见外堂多了一人，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年夷人。看到张放，老夷人啊啊几声，匍匐在地。
张放扭头看他：“你担心那老夷会通风报信？”
凭着鞠季事先提供的地图，张放一路默忆，穿林过寨，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木屋前。嗯，这就是一间木屋，不是吊脚楼。
卓碧海竹杖一横，韩重却已跳起来：“是刘子进……哎哟！”却是忘形跳起，头撞到顶壁。
进入小屋，张放一边洗漱更衣，一边问韩重：“如何？”
“公子呢？”
不用张放多说，韩重举火把先行下地道，过了一会从洞口探出头：“安全。”
卓碧海等人面面相觑。
张放几个人根本没可能从来时路走回去，夜郎人“请”他们进来，就没打算放他们走。张放当然也不会钻深山，西南莽莽大山可不是开玩笑的，别说是二千年前，就算是现代，那也是有进无出。
飞燕一寒，忙转回头。这时就听头顶嘎嘎声响，哐地一下，木版合上。
然而，当韩重举起火把，照亮眼前一幕时，那表情只有四字能形容——目瞪口呆。
一向对夷人不假辞色的张放，罕有地上前扶起老夷人，按按他的肩膀，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张放耸耸肩：“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彪解欲言又止。
严格的说，夜郎王府是内松外紧。里面随便走，外面要么是深山老林，要么是深谷危崖，并有一条宽广的大河隔开，仅有的三条通道，有上百夷兵看守。要出王府，只能走通道，要不就钻深山老林当野人。
彪解却道：“若是再有岔道怎么？”
走在最后的飞燕忍不住回头看了老夷人一眼，老夷人咧了咧嘴，露出熏黑的牙齿。
地道里，五人闷头疾行。空气沉闷，空间窄仄，一眼望去尽是黑沉沉，没人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待。
“在这里。”张放现出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