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大 婚（上）
张平惊讶地瞪大眼睛：“尊客？连大将军、丞相及诸公卿都来了，还有哪位贵客？”
这时府外隐隐传来一声宣号：“陛下、皇后驾到——”
士子暗暗点头，原来是地方官员入京述职啊，类似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当下回礼道：“在下刘钖，字子星。”
陈立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只有摇头。
被称为主人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高而瘦，脸形狭长，眉毛很浓，眼睛细而有神，颌下一撮短髭，为他增添了几分硬朗。
听到仆人的问话，中年人微笑摇头，正想着怎么措词，耳边却听到一声不屑冷哼：“真是没见识的外乡人，平日里长安挤死人，进出城不排上半个时辰别想挪步。今日算你们好运，碰上富平侯大婚，城里各街坊差不多空了，所以才没见几个人。你这仆童，居然说长安没益州人多，当真让人发噱。”
刘钖点点头，中郎将虽有置幕府之权，但需天子特旨，否则不能行使此职权。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天子对富平侯的恩宠。
长安是帝都，从来不乏热闹可看，但在建始四年（前29年）四月初七这天，整个长安都为一场世纪婚礼惊动。
仆童却道：“听上去，好像你见过一样。”
中年上前两步，行了个揖礼，一脸歉意：“仆童无知，请足下包涵。”
此时内堂里，一袭黑红相间曲裾深衣的张放，正与准岳丈班况及舅兄班氏兄弟，还有张氏族亲交谈甚欢。
应门接引是陶晟与刘枫，前者来回引领，一天下来，腿都跑细了一圈；后者专门负责唱名及笑脸相迎，最后差点面瘫。
未央、长乐两宫贺使，敬奉各类乘舆服饰，络绎不绝。队伍最前头的乘舆仪仗已经出了北阙门，最后面的贺使还在内宫。
这一刻的长安，放眼望去，当真是冠盖满京华。
一旁那仆童听得两眼发光，忍不住发问：“请问，这五官中郎将很大吗？”
张敬臣有些焦急：“可距吉时不到半个时辰了，再不准备的话……”
这时家令张敬臣来请示：“家主，青庐已搭建好，是否正式举行？”
几乎整座长安居民全挤去看这世纪盛况，一向拥挤的各城门都为之一空。以至于几个从直城门入城的外地人惊讶不已，这才有了以下对话。
张放摆摆手：“再等等。”
“这场婚礼，是富平侯张羿啸，迎娶原上河农都尉、现任北地都尉班况之女班沅君。张羿啸知道吧？”
三房家长张宣突然啊地一声叫起来：“莫非是……”
那位萧兄脸色难看，勉强拱手回礼，哼了一声：“城里太闷，出城透透气。”说罢一抖缰绳，冲入门洞，绝尘而去。
陈立没说自己是什么官职，士子也没说自己是什么身份。陈立是进城入宫到丞相署西曹面见上峰述职，而刘钖则是出城到辟雍（皇家学府）进学。
朝官百僚，衣冠楚楚，仿佛上朝般整齐。只不过他们所行的方向却不是未央宫，而是北阙甲第——戚里。
那边的班况抚须而笑，神情同样不着急，只笑劝道：“仲兄莫急，尚有尊客未到。”
刘钖人还没回头就一脸堆笑，连连拱手：“萧兄，好巧啊！咦，你这是……”
“富平侯如此，那班氏女也不简单。”刘钖赞叹道，“不但出身名门，秀外惠中，更擅诗书，性情温婉。连皇后都认其为妹……啧啧。”
下一刻，沸反盈天。
长安戚里，富平侯府，此时已变得比节日里的章台街还热闹。侯府中门大开，府邸四个侧门通通打开，广纳四方来宾。来贺的官员权贵如过江之鲫，扎着彩带的各色贺礼堆集如山，抄礼单的管事手抽筋了都。
……
二房之长张平干咳一声：“羿啸啊，这吉时不等人啊，是不是……咹？”
“比都尉大啊。”仆童听了吐吐舌头，看了陈立一眼，小声说，“比主人大。”
刘钖横了一眼仆童，对陈立道：“足下这位仆童还是疏于管教啊……我虽然是没见过班氏女，但我当年的学长萧将军之后萧绍见过，一直赞不绝口、念念不忘……”
刘钖哦了一声，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
刘钖显然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而陈立初来乍到，遇上这等全城围观婚礼之事，也颇为惊奇。两人攀谈之下，刘钖有心镇镇这个外地官员，眉飞色舞，把关于这场婚礼的内幕外幕悉数说了个遍。
“主人，这就是长安？怎么人那么少啊？好象还没我们益州多……”说话的是个黑黑瘦瘦的少年，虽然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珠亮而有神，看上去蛮伶俐的样子。
主仆二人讶然扭头，才看到说话的是一个正准备出城的士子模样的人，正满脸不爽地看着他们。
主仆二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穿着也寻常，显然是赶远路的外乡人。
中年自报家门：“在下陈立，供职益州鱼复，今奉上令，入京述职。陈某与仆童都是首次到长安，有失礼之处，请勿见怪。”
张平也不笨，闻言先是一呆，旋即从垫子上蹦起，声音都变了调：“莫非是……”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急遽的蹄声突然停下，一个愠怒的声音传来：“子星，慎言！”
“没错，这位富平侯确实了不起。眼下不过弱冠，却已因出使、平乱之功，被封为五官中郎将，监平乐屯兵，置幕府，成为大汉最年少之将军。”
张放毫不犹豫截断道：“把一应物品准备好，我说开始才开始。”
仆童也哦了一声，一脸我也明白了的表情。
集市般的侯府陡然一静，连空气都凝固了一下。
陈立笑笑，不便背后谈论别人女眷，没说什么。
“听说过。听说他曾持节出使匈奴，还平息了乌孙乱局，着实了不起。”陈立脸上的敬佩是发自内心的，毕竟富平侯是天子表亲，出身权贵，世代公卿。这样显赫的家世，就算稳坐长安，都能平步青云。而这位少年贵胄却敢远涉万里，履险如夷，为国分忧，实在当得起这“了不起”的赞誉。
张敬臣无奈施礼退下。
陈立与刘钖哈哈大笑，都不用刘钖解释，陈立温言道：“五官中郎将秩二千石，为中郎三将之一，宿卫内宫，职位在都尉、校尉之上，可以称之为将军了。嗯，这置幕府，大概是陛下的特旨吧。”
陈立失笑摇头，也压低声道：“不是一码事，大多了！”
士子虽然有京城人的傲骄，但也是知礼之人，而且多少也有点眼力，见中年颇有气度，料非寻常庶民，当下也拱手还礼，神情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