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真容唯君可睹
刘骜似笑非笑看了张放一眼,颔首道:“宫人王嫱,入见。”
当张放目光触及昭君面容时,不由得微张嘴巴——面前居然是一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整张脸如同一张白板,偏偏嘴唇涂得鲜艳如血,看得人心头发毛……整一个日本的艺妓模样。
许皇后嫣然道:“这是膳房那边出的新品,请陛下品尝。”
刘骜哦了一声,饶有兴致道:“皇后有心了,我定要尝尝……”
刘骜一脸惊异看着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表弟,啧啧道:“若不是我知少子近段时日并未到大司马与阳平侯府上做客,差点以为这段话是他们告诉你的……少子有如此见识,看来我得在朝堂上给你放个合适的位置了。”
张放从容道:“那便请陛下还一个真正人情。”
“嗯?张卿何事?”有吕齐在场,刘骜的称呼就比较规范化了。
如前一样,张放的目光一直盯在刘骜脸上,内心很矛盾——要不要催眠一把?催眠吧,怕引起刘骜反弹;不催眠吧,万一刘骜对美色的抵抗力低于自己估计……犹豫之下,看到刘骜神情果然异样。
张放目光不由得朝身边人看去,他与王嫱有过两次接触,对她的性格还是略有了解的。这段话应当在出宫后再说才对,在这宣室殿,当着天子的面就说出来,似乎急了些吧……
“请陛下暂缓驱逐石显、牢梁。”
王嫱娇躯微颤,一声不吭退出殿外。
张放的愕然只在一瞬间,很快反应过来,心头一热——昭君这是坚信他的承诺啊!
在王嫱谢恩而退的瞬息,张放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明日宫外,我会接你。”
王嫱心思灵慧,早已从这君臣二人的对话里,猜出身边的富平侯在担心什么,嘴角微翘,慢慢抬起头来。
张放一脸惊讶:“臣岂敢多心?只是按捺不住对陛下的谢意。臣拜谢陛下。”
张放的目光几乎没朝昭君看几眼,大半都落在刘骜身上。他知道,刘骜招来昭君,主要是好奇心使然,并没有其它意思,但是——必须要说但是,就怕好奇心害死猫,呃,害死人呐!
在吕齐的引领下,王嫱趋步而入。但见她身着纯白深衣,交领及宽达四尺的水云袖、裙袂下摆的纹边,是黑红相间的雷纹滚边。深衣裹躯,尽显妖娆,裙袂曳地,别具雍容,盈盈趋行,步步生莲。尽管始终垂首,却令刘骜欲窥真容之心更炽。
“陛下!陛下!”
刘骜意兴阑珊,虽然仍好奇那厚厚的脂粉下真容如何,但他不会下令让王嫱洗去浓妆,因为他的兴致已经没了,而且这个宫人已经敲定是少子的人,招上来看一眼倒无妨,但强令洗去铅华就有些过了。
王嫱头垂得更低了,从侧面只能看到她的耳垂发红。
刘骜唤来吕齐,让他带王嫱回暴室,明日到掖庭消籍出宫。
张放郑重揖礼:“算!”
昭君!
张放猜得没错,王嫱接旨面君,在不明上意的情况下,很自然会想到那方面。如果早在半年前,她或许会盛妆面君,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但自从那个人出现,并向她郑重许下承诺,她就要尽一切努力,将自己完完整整保留着,等待他的再次出现。
刘骜一怔,微皱眉道:“连你也这么说。”
张放这才站起来,踱到昭君身旁,与她并立,向刘骜揖礼道:“臣谢陛下隆恩,赐予宫人。”
张放暗暗咬牙,不成,必须行动——就在这关键当口,身边之人吐气如兰:“王嫱拜见富平侯,一别经年,此时再见,当真好生欢喜。”
刘骜哈哈摆手:“这等小事怎能算?少子也太小觑我的气量了吧?”
刘骜指着张放直摇头,眼皮一撩,对王嫱道:“趁着富平侯还没把你领走——且抬起头来。”
张放却没回答,只扫了吕齐一眼,刘骜明白过来,挥手令吕齐退下。
刘骜的目光也随着昭君抬头的动作越来越亮,等王嫱完全露出真容时,刘骜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好一会,目光移到张放脸上,轻吁一口气,失笑摇头:“少子啊少子,你这品味还真是……哈,也不错!”
刘骜哈哈大笑:“少子不必多心,我只是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宫人,能令少子如此着紧。”
刘骜指着张放,捧腹不已。
张放坦然道:“是有过节,但私怨不可坏公义。眼下先帝大行之期未过,若急于处置先帝宠臣,难免落下口实,有损陛下慈孝之名。故处置二臣,宜缓不宜急。”
刘骜一下来了兴致:“哦,是什么?”
刘骜自然知道“当日之事”是什么,点头道:“论当日之功,驸马都尉为首,少子为次,大司马、阳平侯及杜钦皆有功。待大局稳定后,我定当一一封赏。不过少子能有这番见解,倒是令人刮目啊。”
张放长揖一礼:“臣下尚年少,不敢居显位……”他前半句还谦虚,后半句就露尾巴了,“陛下若实在看不过去,不妨加点食邑呗。”
“是……”
张放前脚离开,许皇后紧接着到来。见刘骜笑着喘气,一问之下,也呡嘴而笑:“这个少子,当面要赏的话也敢说……不过我听阿翁说,当日之事,少子可是有功的。”
许皇后道:“如此说来,富平侯也赞成驱逐石、牢二宦?”
这时刘骜才以半开玩笑口吻道:“少子,这算不算还了你一桩人情?”
张放微笑道:“让臣猜猜,是不是大司马、阳平侯也这么说?”
换在任何一个地方见到昭君,张放只会欣喜,但在此处相见,张放只觉浑身炸毛——万一刘骜动了心……
正说着,一个小宦奉食而入。
刘骜点点头,目光直视张放:“少子说说理由……唔,我记得你跟石显还是有过节的。”
尽管化了“毁容妆”,但临来之前,王嫱还是很忐忑的。万一天子命令她洗去铅华,万一新帝偏偏喜欢这种调调,岂不是弄巧成拙?直到在宣室殿门外,见到那个人也在,她一颗终于才安定……不,又砰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