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变生肘腋

    张放微笑拱手：“明白，明白，多谢老吴。”

    一时间，关城秩序有些混乱，守卒不得不上前吆喝维持。

    燧长与三子又是吃惊又是感激，却坚辞不受，除了因为馈赠太过贵重（两马市值不下十万钱），仅一面之交实在受之不起。更重要的是，身为普通军士，就算他们接受馈赠，这样的好马他们也保不住，很快就会被上官弄走。这玩意不比钱财，藏不住啊。既然保不住，何必要欠人这么大个人情呢。

    城门丞再问了老吴几句，已然信了八、九分，满面堆笑：“你怎么不早说，既有功于国，又有都护亲颁文碟，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诸位，请通行。”前一句是对燧长老吴说的，后一句则是对戴着头罩，只露出嘴巴与下巴的那个为首年轻人说的。

    张放写是“张放，年十五，家居长安戚里闾右。”

    嗯，这是在利用熟人关系，为他们插队来着。

    城门丞一脸讪讪，哪敢细数，向邓展拱拱手，正想说句场面话，身后长长的门洞甬道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吵吵嚷嚷的说话声一下小了不少，大多目光投向深邃的门洞。

    面对这样的突变，那支骑队居然没有惊慌，反而从马鞍侧拔出刀剑，并张弓搭箭，与包围他们的汉军士卒对峙。

    张放认出那是邮驿，里面装的多半是公文。这不关他的事，当下拢着衣袖，与牵着马的扈从们走向通检台，执笔写下个人身份信息。一般是姓名、年龄、籍贯等简明信息。

    即使是隆冬季节，等候通关的商旅居民也不少，或许是快闭关的缘故，关前排起一条长龙。

    张放拉下头罩，挥挥手：“走！”

    “等候通关的人不少啊，走，我们再送诸位一程，好快些通关。”燧长虽然没有接受馈赠，但这心意却实领了，爽快说罢，翻身下马，与三子踩着泥泞的雪泥官道，深一脚浅一脚向关前通检口走去。

    燧长摇头：“不是，还得再往北走几十里，那里有座河仓城，粮秣被服都存放在那里。”

    就在这时，突听彭地一声击案，一个森然声音响起：“往哪走？围起来！”

    张放一行松缰缓缓而行，不疾不徐跟在后面。

    玉门关始建于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与东北面的阳关同时兴建，是大汉取道西域最重要的关城。举目所见，坚城巍巍，飞雪飘飘，旌旗猎猎，雄关如铁。

    张放与他的扈从们，这一路西行几万里，出生入死，再大的阵仗都见过了，心志早磨练得坚硬如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虽惊而不乱，立即组织防御。

    老吴刚被打脸，也不多说，向邓展要来文碟，交给城门丞。

    待走近时，正听到燧长说道：“不能少一些？好歹人家也帮了我一把，我老吴这张脸，难道还值不得几十钱？”

    一片纷乱中，那城门丞讶然问老吴：“真的假的，不会为了免几百钱骗我吧？”

    张放怎会在意通关税多少，他在意的是态度，守关将士对西征军的态度。如今看到了，还算是满意。

    燧长脸色有些难堪，回头向正行来的张放勉强一笑，道：“让你们先过，但通关税……”

    四周脚步杂踏，门洞甬道两端人影幢幢，刀光闪眼，利刃出鞘声与弓弩张弦声响成一片，夹杂着商人百姓的惊惶叫声与慌乱脚步声。

    不过，很快人群就发现，这不是冲他们来的，而冲方才那支骑队而来。

    尽管已确定张放等人并非军人，但人家实打实参加了西征，燧长打心眼是佩服的，心里已认同他们是同袍，所以也不介意将这并不算机密的情况相告。

    张放很豪爽挥手：“既然如此，这两匹马便送你们好了。”

    张放点点头：“多谢。”招了招手，唤过被商人团团围住的邓展，向城门丞方向指了指。

    邓展一路上最担心的就是少主的安危，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又惊又怒，大吼：“你们要干什么？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不一会，一骑从甬道驰出，从其后背所插的旗子看，是个驿卒。驿卒将一个圆柱形套筒交给城门丞。

    这边关之地，怕没几个人知晓“长安戚里”是个什么所在，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没能为张放他们争取减锐，或许是上官的面子被驳而不爽，年轻气盛的三子愤然道：“依我看一钱税都不当收，你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参与了西征之战，大破匈奴，为我们免除了多少边患，这样都不值得几百钱？”

    此言一出，莫说城门守卒，连正等待通关的的商贾百姓都被惊动了，纷纷投来诧异目光，更有商贾近前，询问情况。对西域行商而言，这方面的信息最为敏感。此时距那场大战结束还没几个月，由于距离太过遥远，很多行商都不知道具体情况。这是他们首次见到西征参与者，哪会放过打听机会。

    张放问燧长：“你们领取被服，是进玉门关领么？”

    张放也只是敬重这些汉军边卒的艰辛，想帮一把而已。在对方再三谢绝之后，得邓展提醒，也意识到其中关窍，便不再多言。

    张放写完之后，掀开头罩，遥遥向燧长老吴与三子拱手。二人也微笑挥手，转身而去。

    “就是因为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所以才要拿你。”包围圈裂开一个缺口，现出城门丞那阴沉沉的面孔，方才和善的面皮早已扒下。他昂首负手，森冷的目光一一从张放诸人身上扫过，咄然厉喝，“好一群贼子，差点被尔等瞒过逃脱。拿下！”

    邓展策骑近前，从马褡里掏出早已备好的税金，往城门丞面前的木案一扔，发出嘭地大响：“我家少主遵循国法，依律交税，绝不恃功。看好了，这是五百钱，足抵我们的货物、马匹、橐驼及人员入关税了吧？”

    城门丞是文吏，果然比老昊能看出更多东西。这是都护府所发文碟没错，而且在都护府署印之外，还加盖了都护甘延寿的钤印封泥，这是最高等级的文碟。如果这些人不是身份不凡，则必然是对都护府做出不小的贡献，方能得到都护本人的亲发的文碟。

    对面那三十来岁，蓄着八字胡的城门丞嘿嘿一笑，不冷不热道：“若是几十钱，你老吴这张脸也值得，但上百钱……呵呵，你自个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