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都是夜归人
“你又是谁？”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仿佛多少年没有说过话一般。
诸葛靖宇嘿嘿笑道：“如果可以，我揣上三块上品灵石去云游天下，做那观山，看水，吟风，望月的勾当去。如果可以，我要去洪古转上一圈，去三千弱水中畅游，去黑沙漠中晒太阳，去万枯鬼洞和恶鬼们聊聊千年的寂寞，嘿嘿，可有趣的紧。”
姜若望布满血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他喃喃说道：“我不远千里孤零零的回来就是为了告诉父王这个消息，那个曾经被视为废物的人，这次没有令他失望。可是，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我们都是夜归人。”陈云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说你击退了冰锋营？”陈云生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你走了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便将金芙蓉叫过来询问，是谁引我们扎营于此的，问来问去找到了望川，旋即得出了一个令我寒毛乍立的消息——李铁嘴给他推荐的地方。自此我开始挖地三尺的检查，终于有所斩获。如果你再不回来，我打算派大队修士去寻你。”诸葛靖宇稍显激动地说道，任谁被算计后也不会气定神闲，和颜悦色。
“你是太子？”陈云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如果可以，我会一直守护着你们，让你们有完成心愿的机会。”
看到陈云生回来，诸葛靖宇迎了上来，面色阴沉，从纳虚戒中丢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圆盘，上面刻着一道闪电，正是威力巨大的阴雷盘。
李铁嘴笑着摆摆手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姜若望慢慢转过身，仿佛没有听到陈云生的话，他催动那件残破的飞空法器缓缓向北飞去。法器划出的那道惨淡的光痕宛如一道泪痕。一夜之间他失去了家族和最爱的人，变得一无所有。他不是傻子，却是一个沉浸在希冀和绝望边缘的乐观者，当他发现红鸾并不爱自己的时候，并没有竭斯底里。相反，他装作不知，盼望有一天女子会停下飞驰的步伐，转过头看看一直在一旁静静等待的自己。然而，这一切都遥不可及，仅仅是一个梦而已。
“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今晚我也惊心动魄了一遭。”陈云生一句话中透出了一股一言难尽的味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了这晚发生的事情。
“你是怎么发现地下埋有此物的？”陈云生好奇道。
陈云生停下穿云舟，对面之人也发现陈云生，双方距离二十丈，单凭目力看不见样貌，过了良久，诸葛靖宇率先问道：“对面之人可是要去天水城？”
“她……”陈云生思忖了半天，嚅嗫道：“她随风而去，如同一片火红的云彩……她走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名字……”陈云生对自己拙劣的说谎技巧很不满意，但他仅能做到这样，在诸葛靖宇眼中，他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陈云生有了三分醉态，看着对面的诸葛靖宇和身旁衣衫飘飘的白木容，指着那轮月亮说道：“我说如果，如果现在能放下所有羁绊，你们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陈云生点点头，道：“希望如此，若有下回，你我定要有一个人血溅当场，人头落地。”
一番机锋藏谋的交锋之后，陈云生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告别李铁嘴，和白木容向临风阁行去，虽然阵引被破，可那百十枚阴雷盘可是实实在在埋在地下，若不小心引动，后果可想而知。
“若是世人皆能想你一般心思纯正，这世界就变得单纯很多。”诸葛靖宇喃喃说道。
陈云生端起杯看着白木容，女子本不想喝，可扭不过陈云生灼灼的目光，也端起了酒盏，三人隔空对峙了一下，并没有碰杯便各自一饮而尽。
两人正在说话间，只看到北方的天空中闪烁着一道遁光，速度很慢，仿佛飞的很吃力。陈云生蹙眉道：“双仪山在西凉国的东南，这道遁光一定不是来自于烈火堂，随我去看个究竟。”
那人并没有回到诸葛靖宇的问题，而是缓缓地向陈云生飞了过来，由于飞的很慢，对方的脸在月光下一点点的露出端倪。陈云生的心逐渐收紧，沧澜卫早就各就各位，按照以往经验，这本不是一件需要如此紧张的事情。只不过今晚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他便再也无法轻松起来。
此时那一批寻找阴雷盘的修士早就散去了，陈云生带着诸葛靖宇和白木容以及沧澜卫驾着穿云舟迎向那道遁光。穿云舟的速度何等迅捷，经过曹三修缮过之后，速度堪比元婴修士的遁光。闪动几下便来到那道遁光前面。
陈云生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一生敬佩的人不多，你算其中一个。姜玉衡看错你了，你远远要强于姜家那些只会争权夺势的子弟，好好活下去吧。”
陈云生默默低下头，他无法和对方灼灼的目光相对，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所做的有什么问题，但胸中总觉得有种愧疚。诸葛靖宇接过话头，冷静地说道：“姜玉衡为他的疯狂付出了代价，他死了，和他一起死去的还有西凉国。如果你想报仇，最好日后再来，现在的你只会被杀。”
两人出了大宅，也顾不上天水城内不准起遁光的约束，驾起穿云舟，向城北飞去。来到临风阁的时候，正好遇到诸葛靖宇率领一帮人在楼阁前检查着什么。
姜若望身子一震，眼睛瞳孔缩的和针尖大小，过了良久，他才嘶哑地说道：“报仇？我不打算报仇。我是姜家最笨的人，却活的最久。我要好好活下去，告诉我的子孙他们父辈曾经的骄傲和辉煌，仅此而已。”
这是一张布满鲜血的脸孔，双眼无神，眼眸暗淡，两道深可及骨的刀痕贯穿了这个人的面颊，眼睛被刀痕牵连，形状有些怪异。此人身上穿着一件面目全非的金色战甲，从残存的甲叶上看，这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中品法宝。身后披着一件残破的披风，被夜风不停地撩拨，发出“忽拉拉”的声响。
李铁嘴嘿嘿笑道：“明白了，当然明白了，老弟不要担心，我不会再算计你了。”
白木容娴熟地烹上一小壶石中酒，陈云生也不知道女子在何处学得的这般手艺，幽蓝的火焰将酒力化去了三成，只留下精纯的灵气。三个人坐在一张条案前，安静地看着月亮。
女子澄净的眸子看着对方，眼神中没有半点醉态，“如果可以，我会跟着一个人，只是默默地跟着，就像那颗伴月的星星。”女子素手指着天空说道。
两个男人朗声大笑，笑过多时，陈云生醉眼朦胧地看着白木容，问道：“你倒说说，如果可以放下，你会去做什么？”
诸葛靖宇看着满天的星斗说道：“看来我们真的小瞧李铁嘴了。”
“我不明白，为何原本简单的事情却发展到如此复杂？”陈云生叹息道。
说罢，她直直地看着陈云生，道：“告诉我你的答案，我想知道。”
“你是谁？”陈云生看着这个金丹初期的男子，认真问道。
“陈云生，来自于天水城，现在城中情况比较复杂，如果你的目的地是那个地方，最好还是过段时间再去。”陈云生善意地说道。
……
面对对方执着的目光，陈云生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死亡亦或是背叛，他不知道告诉姜若望真相之后，这个深情的男人会怎么样？
“这便是人生，时而孤寂绝伦，时而惊鸿蹁跹，时而山穷水复，时而柳暗花明，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世界。即使渺小如蝼蚁，也曾有一个盛大的春天。”诸葛靖宇边说边举杯。
“能告诉我，红鸾在哪？”姜若望盯着陈云生问道。
诸葛靖宇吃吃笑道：“你醉了，金芙蓉若能答应你这件事情，明日的太阳就从西边升起。”
“我么……”陈云生蹙眉沉思，他想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答案，以至于出神良久无法答出。
对方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愤懑地说道：“是，我是太子，那个姜家仅存的太子，没想到我是姜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而最后一个活着的人却一直被认为是废物，真是绝大的讽刺。”姜若望急速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一般抽|动。
陈云生看到诸葛靖宇的醉态，放生大笑道：“还云游天下？三块上品灵石恐怕连青洲都无法游遍，你也太小家子气了，我发话了，现在就去找金芙蓉那丫头领取上品灵石三千，与尔逍遥三十载。”
陈云生安静地伫立在穿云舟头，飞舟在天空中漫无目的的飘荡着，没有回天水城，他觉得现在还不想回去。淡淡的月光照在牙白色的小舟上，激出一片光晕，从地上仰望，宛如一尾流星。
“我为何去不得，我就在那座城出生，在那座城成长，现在有人却告诉我去不得了，这算什么道理，嘿嘿，天下哪有这般无理的事情。”年轻人疯癫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