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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高章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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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正在说话间,“姐姐”一个童稚有力的声音落在了她们身侧,落溪侧首,看见一个温和白净的少年站在面前,似曾见过又不确认,只待看见那眉眼和眼角的小痣,才确定。落溪的眼睛里满是惊讶:“若水?”

    “是我,姐姐。”少年阳光灿然的脸上开心一笑,此时和昨日相见,完全不同。

    “可是,你,昨天和今天不一样,像是你,又不是你,若不仔细看,当真是认不出来了。”落溪粲然,带着有些意外的眼神,用手指了指少年从头到脚的打扮:发丝整洁,脸面干净,虽还是粗布的藏蓝衣衫,但明显是新做的,与昨日那个衣衫褴褛、满头凌乱的小伙子判若两人。甚至今日这眉目平和温顺,和昨日那狡黠诡诈的模样都是大相径庭。

    “姐姐,难道不是你托人给我们送的新衣吗?”少年童稚的声音带着疑惑。

    “我?若水,你看姐姐这样,能为你们做这么多吗?”落溪用手指了指自己,笑了笑。

    “姐姐切莫妄自菲薄,那也定是因为姐姐的善行感化了这城中的某位王公大人,上午就有人给我们送来了这些新做的布衣,还告诉我们,等过些时日,城外的难民房屋搭好了,就让我们搬去那里无偿居住,耕种荒田。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安稳过一段日子了。”少年的眼睛里明显有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和希望,还有开心和满足。

    落溪听罢,喜乐难藏,但还是极其克制,只温柔地笑了一笑,这笑仿若桃李盛开的瞬间,徐徐漫漫又芳华绝代。

    “姐姐,你笑,是为我们感到开心吧?”若水问道。

    “是矣,有田可耕,能自食其力,这真是再好不过了,也应该好好感激这位大善人。我笑也是因为,若水,你今天看上去如此有礼有节,言辞温和,当真是找不到昨日欠揍的那个少年半分影子了。”落溪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少年的脑袋,真心流露出了欣慰和愉悦。又关切地问道,“身上不疼了吧?”

    少年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挠了挠额头,小声嘀咕道:“没事,姐姐。以后不会了,好姐姐以后别提这事了。”说完难为情地又看了一眼落溪。

    落溪道:“若水,我相信你。”

    接着带着那略有稚嫩的脸庞开始了老成的说教:“人活在世上,哪怕世道不好,年岁难熬,都不要习惯去做这些伤害别人的事,先不说伤害着的别人可能比你过得更苦,而是习惯会让你麻痹,麻痹到不再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也不会再相信自己配得更好的日子。”

    若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姐姐,若不是姐姐昨日义举,定不会这么快就有人在意我们,官府到现在还没有派人下来安置,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只不过就是贱民,与蚂蚁蝼蚁无甚区别,从来不敢想更好的生活,当然,除了这次,遇到了你,还有上午这位大善人。”

    落溪听罢,此刻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罢,人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时候,怎么会去想配得更好的生活呢,于是刚刚的喜悦凝结住。

    “但是姐姐,你说的我都相信,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少年认真的眼眸坚定,看着落溪说道。

    落溪还想问什么,看着他俩寒暄的花子竹蓦地拉过她的手,一脸迷惑与委屈:“花姐姐,为什么他也叫你姐姐?”

    接着嗔着眼对若水恼道:“你是谁啊,怎么大街上随便拉个好看的女孩就叫姐姐。她是我的花姐姐,回家找你自己的姐姐吧。”

    没想到若水的醋罐子也打翻了,道:“她与我有恩,我叫她一声姐姐还不够呢,姐姐,姐姐”

    “你无赖。”

    “就是姐姐。”

    “花姐姐,你看他。”子竹无奈地跺了跺脚,拉了拉落溪的胳膊。

    落溪摇了摇头地看了一眼二人,对若水道:“若水,你赶紧回去吧,跟你家人一起收拾收拾东西,不是最近要过去城外吗?”

    子竹一听,得意地朝若水吐了吐舌头。

    若水一听到落溪说话,赶紧收回贪玩的心,认真答道:“姐姐,今日过来安置我们的那位先生,特意找到我,对我说,过两日接我去他家做工。”

    “那敢情更好不过。”落溪答道,却神思游走,谁人如此好心?帮忙帮到底,帮忙帮到无忙可帮。突然脑袋里闪现了那个叫花子的身影,赶紧暗笑自己,这,这不可能吧。

    “日后,姐姐就不会再在街上遇到我了。”若水有些怅然若失。

    子竹赶紧上前:“那更好。”

    落溪瞪了花子竹一眼,随即从钱袋里拿出一些钱,塞到若水手里,“这两日你肯定用得上,赶紧回去吧。”若水拒绝几次不过,留下一句“他日若水若有出息,定当全力报答姐姐”便离开了,子竹原地不屑地撇着嘴,气的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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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走了快一个时辰,日光已渐渐西斜,秋日又不知不觉挪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东城和西城之间隔了一条洛河,河水汤汤,河上有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有纤夫在牵拉,或有船夫在摇橹歌唱,或有船舶满载货物,或有船只在洛水码头停泊靠岸。横跨河上的是一座弘大的木质拱桥,宛如飞虹挂天。桥下是洛城的一个码头区,饮食摊、杂货摊也遍布码头区各个角落,好不热闹繁华。

    虽然担心姑姑的安危,但是稚气未脱,童心犹余,两少女没有见过此等繁华景象,忍不住频频东张西望。问道得知,过了桥,经过锦柳巷,就是芷兰街。

    少女站在桥上看了诸多景致,感叹了一番这喧嚣尘世,惋惜了一番这些年的寂寥穷乏,才恋恋不舍地下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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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草萋萋,玉勒雕鞍,彩袖殷勤,章台柳楼,玉钟作伴,那莺莺燕燕的嬉闹声从高楼艳阁中断续传入街上。

    刚下了桥,走进锦柳巷,落溪就发现这条街上的人都不甚正常:还未完全日暮,街道两边的招牌店铺都是花灯已上,红绸锦绣,经过之时都有脂粉香气断断续续,除却玉勒雕鞍的锦绣马车频频驶过,总有男人左拥右抱,女子在怀里媚态低喃。女子们大多浓妆艳抹,凝娇含笑,时而还能听到两句不同人语的矫揉粗俗之媚语。

    读过不少话本子的落溪,一下子就猜到这条巷子经营什么,这锦柳巷朱檐高耸,红尘缥缈,门口各个彩衣翠娥千娇百媚,盈盈娇立,酥甜诱人的嗓音谈笑阑歌,莺红柳绿。看来,这个时候,应该是这些女子出来招徕生意的时刻。

    心里也埋怨为何芳悦阁会在此地,难道姑姑就不怕自己吃亏吗?后来想想,大概是因为芳悦阁的生意只能在此地周边更好经营,而自己手持佩剑,这里面的弱骨酥麻男女又能奈她何?

    落溪忍不住对东张西瞧的子竹道:“小小女子,休要乱看,非礼勿视。”

    子竹当然不会听,还指着一个叫嫣红院的门口懵懂地让落溪看,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正在跟一个纤腰柔媚的女子,在瓦舍下大树旁卿卿我我难舍难分,那两人似是有些醉态,旁若无人地黏在一起扭来扭去,那女子的头发已经蹭的凌乱不堪,右肩的软烟绸衣已经滑落都不知道,头埋在男子的脖颈,身子完全瘫软倒在那男子身上。

    落溪恨不得将这俩人铲进屋里。奈何世风当下,正当生意,自己能奈何。

    正为这些个女子感到难为情之时,不料子竹却毫不避讳地开口了:“花姐姐,这里的女子都怪好看的,但是姐姐打扮一下,肯定比她们都好看,可姐姐天天不施粉黛的”落溪狠狠地剜了子竹一眼。

    不过,落溪还是因为子竹的话,好好打量了自己一番,穿了几日的鹅黄罗衫还未换洗,脚上已是灰尘满布,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虽然称得上光滑,但素面朝天,被秋风吹得生疼,袖口藏着刀,手里拿着剑,还真是没法比。

    大抵女子都是这样,每日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嘴上说着不在乎,内心里还是很在意别人的评价,希望自己能够被人夸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娘子。

    落溪思索间,有酥暖香甜的声音勾魂摄魄般——

    “公子,还没听奴家唱曲呢,怎么就舍得走了呢”

    “走吧,跟奴家回去吧,公子,我可舍不得你现在走”

    “回来吧,公子,奴家保证伺候你舒舒服服的,公子”

    落溪定睛一看,嫣红院门内,一个瘦弱纤小的男子正被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缠着,看样子这女子们要不将他缠回去誓不罢休,男子手中的折扇已经被折腾到地上。这个娇小的男子一身花软缎织锦,腰间的玉佩硕大圆润,显然是个有钱的主儿,不勾引他勾引谁呢,男子利落的发冠下脸庞清秀俊雅,但是从脸颊到脖颈已经燥红如虾。

    本想视而不见,带着花子竹赶紧离开。

    奈何该男子却用求救似的眼神朝落溪看过来,直勾勾不曾停止,还对着准备离去的她“哎,哎”了两声,约莫是因为看到这条街上,只有落溪看上去清白淡雅,又有英姿之仪,气质不容此地,估计会在这烟柳之地有解救他的一线希望。

    总之,落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思复苏了。

    她让子竹附耳,交代了两句,奈何子竹听不懂,“花姐姐,那我就过去把那个小公子拉过来对吧?”

    花落溪看着花子竹那呆萌的眼神、乳臭未干的模样,对着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于是将手中的佩剑,给了花子竹,迅速向周边女子看了几个表情,几个动作,就瞬间换了一张脸,香腮含笑,眉目含情,纤纤袅娜,步履轻盈地走过去,到嫣红院的门前,看见男子就佯装伤心欲绝:“哎呀,郎君,你让妾好找啊”“你怎么又来这里,我们刚成亲,你就忍心伤妾的心?”

    说完就要扑到小男子的身上嘤嘤啜泣,“郎君,妾对你不够好吗?”软糯委屈说话间,落溪还不忘一手解了那郎君身上的环佩,一手去掏腰间的钱袋:“坏郎君,妾要把你的钱全拿回去,不让郎君在外面被狐狸精们勾了去”

    这时拉扯的姑娘们见状,相互使了个眼色,钱都没了,拉着他还有什么意思,便赶紧松开了手,其中一个悻悻地哼了一声:“家里的都搞不定,还来找乐子,赶紧走”说完翘起兰花指将丝巾一甩,扭其细腰肥臀,和其他的姑娘们回去屋里了。

    那小男子这才得以解脱,松了口气,赶紧整了整自己的发冠和衣服,逃也似地拉着落溪跑出嫣红院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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