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尤悔(十)
“哎呦,你们说最近那些世家世族发生了什么?怎的突然看到这么多年轻灵修尽往我们这犄角旮旯里跑?”
同桌的酒友捻着花生米吃,耸肩表示不理解。
“是不是中京出事了?这些公子小姐看着面生,也不像是世家的啊。”
“我看不像是发生了变故,一个个的打扮得可精贵。”
“就是,穿得这叫个漂亮哟,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
“读书人讲的那啥……金装玉裹,绫罗绸缎!”
“瞅瞅这厮!自以为读了几个字就真当自己是个才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
气得人扬手要揍他:“你倒是憋出几个字来看看啊!”
酒楼里闹闹哄哄,吆喝声中夹杂着嬉笑叱骂,瓷碗碰撞间,酒水和唾沫星子满天飞。
一派“还有市鄽沽酒客,雀喧鸠聚话蹄涔”的光景。
他们全然没有在意到角落中坐着的几个锦衣少年。
年纪小的公子气愤得翘嘴巴,却被年长的压在凳子上不让动。
脸皮薄的小姑娘也不禁掩面,粉面微恼。
“师兄,我看这些人就是被鬼怪吓唬少了,如今竟然当着我们的面讲起闲话了!”
“他们怎么能这般非议旁人!”
白汀风沉静的按住小弟子,面色也不大好看。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沈谊,见他习以为常,忍不住刺了一句:“沈公子,你们南方人素质便如此低下么?”
沈谊正一口下酒菜一口酒的吃得欢快,听乐了。
他不急不缓的将嘴中的食物咽下肚,抬眸笑着回道:“这就受不住了?才哪到哪呢。”
白汀风一怔,随之怒意渐起。
“中京平民百姓少,酒楼也专门供给钟鸣鼎食之家,自是没见过这般放肆的场景。”
沈谊淡声道,看了一眼仍忿忿不平的白氏弟子,“但凡世族弟子能离开中京在我们这地方走一走,也不会这般鼻孔朝天了。”
“你!”小弟子果然愤怒了。
沈谊丝毫不怕,淡定的坐在那,吃着桌上被世族人嫌弃的菜肴,“现在是你们在沈家的地盘上,小公子,还是省点力气吧,这里可不比你们中京。”
白汀风皱眉,示意小弟子老实。
他看向沈谊,“宸安哥以前也常来这种地方吗?”
“那倒没有,”沈谊道,“谢先生给宸安占卜说十八岁之前尽量少出门,他大多数时候就只待在沈家。”
“我听闻……很多人嘲笑他没有灵脉,可是真?”
沈谊听后夹菜的手一顿,仿佛听天大的笑话似的,狂笑起来,笑得筷子都拿不稳。
白汀风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等他止住笑,却见南方沈家大弟子神情冰冷,不带情感的盯着白汀风:“最先嘲笑他的,不正是你们白氏吗?现在却反过来问我这种问题?”
他嗤笑,“怕真是中京养蠢人。”
白氏人皆脸色一变。
这话讲得比那些市井小人还不客气,就差指着鼻子骂了。
白汀风再怎么说也是个怙才骄物的白氏大弟子,除了吴氏的蠢货,哪有受过这般待遇?
但思及白宸安对沈谊的特别,加之眼下世族还依靠着世家,只能黑沉着脸,任由他骂。
白氏的其余弟子简直要原地爆炸了。
更有年幼的女弟子被他气哭。
这一桌顿时热闹起来,引得酒楼的人频频往这边看,却见正是他们聊到的世族弟子,脸色变了变,又是一阵议论声响起。
成为众矢之的。
白汀风脸色难看。
沈谊!
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白氏弟子扬长而去。
沈谊岿然不动,饿死鬼投胎似的一口接着一口把桌上的菜吃个精光。
店家见他们闹矛盾,还心惊胆颤的,见沈谊招呼他,连忙颠颠的凑上前,“客官有何吩咐?”
沈谊吃饱喝足,怼了中京娇气包,此时心情愉悦抬手,不计较他们钱都不付就跑了:“结账!”
店家松口气,眉开眼笑:“得嘞!”
隔得近的桌子上看似在吃饭,但早就束起耳朵旁听得认真。
来龙去脉听明白,这会看向沈谊的目光不禁带着一丝敬佩。
勇士!居然把中京的人劈头骂了一顿,还把他们气跑了!
要知道他们也只敢背后说说而已,当着面讲,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沈谊面不改色的穿着人群,回首抱拳对众人道:“让各位兄弟看笑话了。”
众人连忙举杯道:“哪里哪里,沈公子抬举我们了!”
“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几日,为大家伙清除作恶的鬼怪,尽管安心。中京来的公子们虽傲慢了些,但到底是为民除害,还请少议论一二,算是给我们沈家一个面子。”
“沈公子客气了。”之前说得最欢的几个尴尬的端着酒杯上前来,“先前是我们的不是,在这给沈公子赔个罪。”
沈谊接过小二托盘里的酒杯,应下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抱拳告辞。
等他彻底离开酒楼,在街角消失,里边的气氛才复而活络起来。
仍没忍住小声和同行道:“这是沈家的哪位公子?这气度,倒是比中京的要宽阔许多。”
另一人倒是见过沈谊:“是沈家大弟子,他先前也来过我们镇上,与人和善,我对他印象倒是不错。”
“唉,衬得中京的几位更小肚鸡肠了。”
“嘘,还是不要多言,沈公子说的也有道理,当面被人听去了多不体面。”
“就我们这还谈什么体面呢。”
但好歹还是止住了话头,继续聊起了其他的家常。
沈谊出了风头,但理智犹存,他往几人驻扎的客栈走去,心里却想着怎样哄一哄中京的少爷们。
毕竟是在南方的地界,把人惹恼了,接下来的任务可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做。
漫不经心的踩着客栈木楼梯上去,沈谊意外的和白汀风在房间门口相遇。
沈谊见到人,先露出了个笑,然后思忖着开口:“方才在酒楼,我……”
“是我的问题。”白汀风抢先道,诚恳的道了歉,“确实是我们不够体恤民意,少爷脾性了。”
见沈谊一脸震惊,白汀风微恼,但事实是自己不占理,还是忍住脾气,“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说错了话。”
“没关系,我说的话也不中听,都是气话。”沈谊缓过神,把房门打开,邀请道,“进房说吧。”
等白汀风跨过门槛,沈谊叫了客栈的小二送热茶来,同人在圆桌旁的木凳上坐下。
“白公子跟宸安可否还有联系?”沈谊为他沏杯茶,随意的开口问道。
白汀风犹豫一瞬,摇头后又点头。
“不多,上次在中京见过宸安哥几面。”
沈谊起先不明白白汀风为何忽然对白宸安感兴趣,但那满心在乎的样子不似一时兴起。
而白宸安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对白氏人的厌恶,沈谊想过后便也理解了。
外界一直传言白汀风抢占白宸安白氏大公子的地位,因此两人不合久矣。
其他人不了解,沈谊还不知道自家弟弟吗,宸安就从来没惦记过白氏的身份。
在文学学堂时白汀风对宸安也是阴阳怪气的,所以沈谊一直以为二者关系不融洽。
没成想白汀风长大后自己想明白了,知道关心白宸安这个哥哥了。
但那又如何?白宸安在沈家生活了十多年是事实,白氏没有能力保护他也是事实。
所以论亲疏远近,还得是沈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