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尤悔(八)
易天问对于不会威胁到白宸安的斗争素来袖手旁观,何况白宸安最近情绪低落,更要好好陪在他身边。
把白氏逛完,白宸安便自己窝在藏书楼中,整日整日的看书。
易天问陪着哥哥,无聊了就找来笔墨,研究研究符箓阵法。
两个少年安安静静的在房间里看了一会书,忽然易天问笔一顿,然后拽过一张纸草草缭乱的写了几个字,递给哥哥看。
白宸安展开看了一眼,莞尔道:“这里只有我们二人,直接说便好。”
易天问笑开:“是我怕惊扰到哥哥。”
“有什么心得了吗?怎么突然要出门?”
“嗯,想试试一个阵法的效果,我若是一炷香后还未归,哥哥不必等我了。”
白宸安不疑有他,正经的叮嘱道:“小心为上,莫要伤了自己。”
“听哥哥的。”少年乖巧的应答,抱起纸笔快步向外走。
然而并没有过多久,白宸安就听到一声巨响,连带藏书楼的门窗都跟着颤抖震动起来。
“!”白宸安讶然起身,走到窗边垂眸一探:只见白氏的校场上一个巨大的阵法正冒出浓烟,不知从何而来的火星子点燃周边名贵的草木,快速燃烧起来。
白氏留下的侍卫震惊的看着校场上的人,随后连忙提水来灭火。
灵火不能轻易被水熄灭,除非是五原泉中的水。
侍卫们不知所措时,却见灵火自己熄了,烟雾散去,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少年从中走出,一边捂着袖子咳了几声。
侍卫认出是小公子身边跟着的人,忙行礼:“易公子。”
“忙自己的去。”
少年随意地挥手遣退他们,继续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又上前在地上的阵法上改了几笔,薄唇轻抿,神情认真,倒是要比平日混不吝的模样更勾人。
白宸安就这么靠着梨木雕花窗看着少年,眉眼柔和,竟没有发觉自己盯着他太久,直到那人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来,朝他粲然一笑。
“……”白宸安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窗边。
易天问笑了笑,见那道身影匆匆隐去,眉眼止不住的温柔下来。
他朝地面的阵法灌入大量灵气,灵气游走于阵法之中,经行阵眼处时迸发出猛烈的光芒,刮起一道道灵风,将少年的衣襟吹得肆意乱飞。
易天问顶着风,眯着眼睛看着。
他思索半晌,却是继续修改在纸上的草稿。
藏书楼里,白宸安的脸慢慢热起来了,在安静的书房中,愈发感觉心跳得太过吵闹。
他坐下来缓缓。
一刻钟后,少年忍不住捂脸。露出的耳尖粉红。
心动果然是最难掩的秘密啊。
————
翌日,白宸安从房间里走出来,却被一庞然大物吓了一跳。
定睛看,原来是在九子山时收养的凶兽螭,许久不见,长得愈发大了。
蓝白色的鳞片在日头下闪闪发亮,四只兽爪也粗壮如柱,尾巴欢快的扫过地面,所过之处的灌木倒伏一片。
竖瞳望来时,凶兽的压迫如大山般沉沉压下,胆小的人恐怕要被钉在原地两股战战,瑟瑟发抖,连逃跑都忘记。
但螭依然和当初那般,看到白宸安后便黏过来,温顺的用自己的脑袋蹭着他。
白宸安哭笑不得地推了推:“你长好大了!怎么还撒娇呢。”
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长大的体型对于他来说是负担,仍然紧紧的缠绕着白宸安,不掩喜爱的亲昵他。
“松开他!”
院子外一个少年疾驰而入,伴随着怒斥,手中的符箓破空打在了凶兽脑袋上,配合精神禁锢,螭乖乖的听从指令,跑出院子,委委屈屈地在校场上盘卧下了。
易天问将白宸安拉到身边,拍了拍他干净外袍上被黏上的尘土,气得只想把那只空有外表没有脑子的巨兽挫骨扬灰。
白宸安任由他笑闹,乖乖地站在原地,歪头看着他。
易天问心里蓦然柔软了。他用鼻子轻轻蹭着面前人的脸颊,倍感折磨。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拥有哥哥?!
少年不甘的用嘴唇悄悄擦过心心念念的细腻肌肤,白瓷般的触感让他难以忘却,渴望的内心始终难以得到纾解。
等他稍稍平静下来抬头时,却见白宸安眼神飘忽,害羞的不敢直视。
羞赧的模样差点勾得易天问失去理智。
他深深的叹口气,一言不发的松开哥哥折返房间内。
徒留白宸安在铺满落叶的庭院内独自冷静。
中京当前形势极为焦灼,符师被白荆逼得现了身,符箓阵法齐齐上阵,白荆忙于族内事务太久,本就不甚了解,还是落了下风。
赵归瑾那把利剑又补上了符文,谢言兮不好过多插手世族事务,即便加上其他几家的协助,才堪堪维持势均力敌的平衡。
白宸安照例是要去藏书楼的。
螭被易天问召唤进京,竟也没有被察觉。
这几日恶补了众多灵修们的书,白宸安才略感心安。
白荆总是不肯告诉他太多,谢言兮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他们还把自己当作孩子一样保护着。
但白宸安不能不承长辈的好意。
若不是冲动之下和易天问来到中京,他恐怕仍旧乖乖的留在祁连山一无所知地等待。
有时他也会想:为何师父要带着自己这个累赘呢?
转念一想,又觉得对于谢言兮来说太正常。他知道谢言兮对他的爱护,源于怜惜,却胜于师徒感情。
谢言兮躬身证明即便是世家出身的普通孩子,依然配得到正常的待遇。
白宸安儿时不懂,长大了反而明白这有多难。
世家世族淡漠亲情不是一日两日了,尤其是上一辈,兄弟残杀的现象竟不少见。
所以中京世族内的争斗严酷,白楚更是被勾结符师的族中兄弟陷害身亡。
这些是白宸安最近来到白氏才知道的。
但不知为何,年轻的后辈们却在这样的环境中被保护得很好。
白宸安一怔,似乎找到了关键之处。
从建宁北上,他遇到的世家弟子都是纯善友好的,几乎没有被上一代的恩怨所影响,兄友弟恭,姐妹亲密。
就连从沈钰祺处听来的中京秘闻也不如现实所见残酷。
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现实与历史隔离开来,让所有人相信脑海中所构造出来的世界——一个或许并不安宁但却充满着希望的世界。
熟悉的疼痛感袭来,白宸安捂着脑袋,神情隐忍,用力的握住笔杆记下了这些违和之处。
哆嗦着手指将其收起来,白宸安站起身扶着墙壁朝门外走去。
还未到门口,几乎坚持不住的,他撑着墙缓缓倒下,如预料中落入熟悉的怀抱。
少年叹息,用无比心安的臂膀牢牢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