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纰漏（六）
这么明显的灵气异常，就连中京都受到了影响，更不论引起占卜师们的注意了。
玄英皱着眉头来到贺兰城外，罪魁祸首早已不见踪迹。赵氏弟子正在被高家主安排的侍卫送往贺兰城的安济坊接受救治。
赵归映狼狈的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抬头就看见占卜师立在沙丘之上，止不住的发愁。
早知道秦钺说起陆飞云时就不来掺和了。
“玄英大师。”
玄英也不用问发生了什么，冷声道：“看来你们都没把世族的未来当回事。”
“我们也没有料到易天问这小子这么强……”
“行了，”玄英不欲继续听下去，“刚刚那个占卜师去哪了？”
赵归映咽下这口气，不得不放低姿态，答道：“往贺兰城中去了。”
他堂堂一族之长！
玄英挥袖往城门去，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占卜师能感受到人的恶意，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径直离开了。
徒留赵归映在原地不知所想。
玄英找到两人时，却看见桌上放着的另一杯刚刚沏好的茶。
“玄英大师，您来了。”崔霁云笑道，“快请坐，这茶是虽然不怎么出名，但味道很不错，宸安昨日还喝了好几杯呢。对了，您知道白宸安吧？谢言兮先生的小弟子。”
陆飞云神色淡淡，喝着茶。
崔霁云又故作恍然：“噢！怪我记性太差，忘了您和谢先生曾是挚交，这种小事肯定都知道，怪我多嘴了。”
可眼神中的挑衅都没有遮掩。
恶劣已经浮于表面了。
玄英看着这两人，心下不住的道可惜。
“你叫什么名字？”
“姓崔名霁云，玄英大师请多多指教。”
玄英摇头，“指教谈不上，你们不会成功的。”
崔霁云眼中分明阴翳，脸上笑容却无比灿烂：“可是天道告诉我可以做到。”
“不要执迷不悟了。”玄英叹息，“你们拥有如此天赋，实在可惜。”
“可不可惜也不是你说了算。你阻止不了我们。”陆飞云冷冷道。
“……”
玄英沉默。
这是不可否认的。天道给予占卜师窥伺天机的能力，就注定不可能由他们随心所欲。
“忠告在此，希望你们不会后悔吧。”玄英点到即止，尽了占卜师的职责。
桌上未被端起的茶水转凉，颜色也由清绿渐变为黄绿的色泽，茶叶沉底太久，时光无情，让它们忘记沐浴阳光蓬勃向上生长是什么滋味了。
城外，终年徘徊在荒漠的大风从西北南下，殷勤的用沙砾填补城北打斗后留下的浅坑，并不需要太久，就将满地疮痍恢复如初，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城内，高家走火微微引起一阵骚乱过后就恢复了平静，西风渐起，子民们裹紧外袍，倾听城墙与风沙的乐章，盘算着自己的生活与未来。
灵修们如何争斗于他们而言不过饭后闲谈，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活得更好。
……
白宸安脑子仍处于混乱，他艰难的找回这段时间的记忆。
在高家，他们拒绝了陆飞云和崔霁云，便打起来了……城外有赵氏……然后易天问被陆飞云刺激失控……亲了他……
亲了他……
“哥哥。”少年缱绻的唤道。
“！”白宸安痛苦的闭眼，不堪回想。
“让、让我冷静冷静！”
易天问便停在原地，笑道：“可是哥哥已经冷静够久了，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餐？”
白宸安心道，这让他怎么能够若无其事的和他共进晚餐？！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是怎么将吻自己的，就止不住的泛起羞耻和不可思议。
“再给我一点时间……你让我独自待一会好不好？”
易天问当然不是那么好敷衍的，他现在满眼只有白宸安，根本不舍得让他溜走。
他学着白宸安之前的动作，手指落在白净漂亮的脸蛋上：“哥哥，你不是说永远不会离开我吗？为何要赶我走？”
“不是这个意思……”白宸安红着脸想躲开。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
易天问挑起他的下巴，非但不让他躲，还逼得他直视那双漆黑的眼眸，于是轻易的就能从中看到浓烈到呼之欲出的情感，灼热的让他不敢触碰。
“天问……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我……”白宸安眼神避开。
“嗯，对你怎么？”符师故意问道，语调上扬彰显他的愉悦。
白宸安浑身烧得厉害，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不止是脸红了。
的确不止脸红。
易天问目光落下，一寸一寸掠过泛红的脖颈、嘴唇、耳朵，哪哪都喜欢得不得了。
他双手向前拥住他，以亲密暧昧的姿态将心上人困在臂弯里：“哥哥，我这么喜欢你，但你怎么迟迟不开窍啊？”
白宸安燥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易天问偏偏不打算放过他，“连沈谊和沈钰祺都看出来了，哥哥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白宸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甚至羞耻到想晕过去一了了之。
师兄师姐是怎么……！
是在中京的时候吗？当时那么混乱，自己又总是想到母亲，所以没有注意到异常吗？
可是那段时间几乎是同吃同住，也就是、也就是易天问更喜欢黏着自己……
从赵氏出来后的反常……
相处时不自觉靠近的呢喃……
原来是喜欢吗。
白宸安止不住回想到他们相处时的状态，想到不经意间自己忽然加速的心跳，愣住了。
紧密相拥呼吸间，他似乎又嗅到来自深林的墨香，一声又一声的低沉的“哥哥”，将他的心脏紧紧包裹起来，酸涩中余有甘甜。
易天问终于将埋藏的心思放出来了，现在抱着哥哥内心充盈满足之感。
只要哥哥不把他推开，他就能陪他耗一辈子。
“哥哥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少年不掩喜爱地将脑袋靠进他的肩膀，滚烫的气息将那一寸肌肤也染得发红。
这一声喟叹让白宸安忽然落于实地，他看不见少年的表情，透过他的肩膀盯着空中漂浮的叶子，于是似乎有了勇气。
温润的公子慢慢开了口：“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在过去二十年里也未曾有人教过我这个。但是我知道我不讨厌你的接触，也不讨厌你的拥抱，甚至觉得……你的怀抱很让我安心，但我……”
但他从来没有把这些看作友情以外的感情。
二人间的距离被拉开，白宸安眼前的光线忽然被遮住大半。
逆光中，少年的眼眸发亮，宛如饥肠辘辘的巨兽，正伺候时机将猎物叼回巢穴。
白宸安咽了咽，有些紧张地垂眸，纤细的手腕抬了起来，手掌抵住对方的胸膛。
“怦——怦——怦——”
清晰有序的心跳传递出少年的心情，白宸安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初把少年从水中拉到案边来时，那微弱的脉搏。
印象中的少年是风趣的，和他相处时总能放松心情；他拥有强大的力量，一次次的挡在他面前，给予了足够多的安全感；可他也有害怕脆弱的时候，过去并非一帆风顺。
从相识到相知，原来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吗。
白宸安深吸一口气，“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学会什么是爱情，再来告诉你答案好吗。”
他克制住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
只能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搏动逐渐加快，少年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喜悦落了下来：“……好，我会陪哥哥学习的。”
白宸安松了口气，微微用力将对方推开，“那、那你先离我远一点……！”
微凉的唇落在他的脸上，白宸安瞪大双眼，震惊的看着他。
少年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没办法啊哥哥，渴望爱情的人会时时刻刻想要和喜欢的人亲密，既然要学习，这点程度应该可以的吧？”
白宸安觉得不太可以。
“不、不行，这太亲密了……”他喃喃道。
“那哥哥想好怎么学习了吗？”
“还没有……”
白宸安预感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连忙转移，“这是哪里？”
刚刚光顾着害羞，没有注意到完全陌生环境。
看起来是在一个院子里，能看到生活的痕迹。
易天问察觉到他刻意的转移话题，便顺着道：“是一个熟人的住处。他现在并不在家。”
他牵着哥哥轻车熟路的走进厅堂，自然得很。
白宸安脸上的热度还没有完全消退，手指不自在的挣扎着，却被牢牢握住。
碰巧主人家从院子穿过进到屋子里来：“哟，稀客啊。”
白宸安顿时尴尬的瞪了易天问一眼，晃了晃交握的手，示意他松开。
易天问看他抿唇瞪着自己，有被可爱到，如他的愿依依不舍地松开了。
不能把哥哥惹急了。
随后望向来者：“好久不见啊，许鸣哥。”
许鸣随手把草帽挂在门旁的挂钩上，然后弯腰把卷起来的裤腿放下，拍了拍泥点，笑了笑，“难为你还记得我是你哥。今日怎么千里迢迢的来这了？”
言下之意是少废话，要帮什么忙直说。
在许鸣的印象中，易天问还住在汉阳城那处小宅子。没什么要紧事，这小子不会跑到他这犄角旮旯里来。
高大的男子又不动声色的探了一眼他身后的人，却没有细看。
刚刚两人的动静并不隐蔽，难道易天问是专门带人来给他这个当哥的看看的？
“哼，我就说你是那山顶洞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许鸣招呼两人坐下，转身去烧水倒茶，一边答道：“我需要知道那些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被世族通缉了？”
“噗——”许鸣震惊，“你在汉阳闲不住，又跑去中京招惹那群傻蛋？那几个符师还不够你玩的吗？”
易天问不管他的问题，也不想过多解释，直道：“你腾一间房出来，借宿两日。”
白宸安更加震惊，扭头看他：“什么一间房……！”
“许哥家不大，哥哥和我住一间房也省的多收拾了。”易天问的私心简直不遮掩一点。
许鸣这回看懂了二人的关系，挑眉道：“倒也没有小到两间房都腾不出来。”
白宸安脸倏地又红了。
他抱歉地朝许鸣道：“真是不好意思麻烦您，我还是去找客栈……”
“哥哥，你觉得现在去客栈还安全吗？”少年笑眯眯道，“再说，我们一起睡过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两天了吧？”
白宸安难得惊慌失仪的想要去捂住那张胡说八道的嘴：“你！你不要再说了！”
许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商量商量吧，我先洗洗去了，等会可要好好给我介绍这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