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北竹村知青点要合并到小河村去的消息很快扩散开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林桂珍觉得稻田经过这么一泡，今年北竹村肯定收成不好，年底分红不知道要多惨淡，现在有一个能搬到小河村去的好机会，就得好好珍惜。
搬，怎么不搬，肯定得搬！
叶小燕也赞成搬，“搬去小河村也好，现在知青点的房子已经不能住人，不知道哪天睡着睡着就塌了。”
剩下的人也没有意见。
如果没有先前摆了何队长一道，陈嘉嘉也想搬，住在祠堂里，她觉得挺膈应的。
问题是还没搬过去，她就先得罪小河村的最大头头。
李丽华也想到了这一点，小声跟她说，“怎么办，我听说那个何队长为人小气，不是个好相处的。”
陈嘉嘉也明白，得罪了领导，精致的小鞋还不是说来就来？况且生产队长专门负责安排劳动，他不用耍阴谋，直接用阳谋就能让人有苦说不出。
但现在这个情况，小河村非去不可，知青点的房子是泥砖做的，泡了这么久的水，即使没有倒塌，也不能住人了。
或许她可以争取去镇上的小学教书，虽然听说小学里的老师名额已经满了，但不排除今年知青回城以后会空出名额。
同样感到忧心的还有张四，陈知青还没被追到手，就要到别的村去了，以后他还有机会吗？
这天，早上谷场的会一散，苏竟就找到梁水生，“队长，我有话想跟你说。”
梁水生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什么事？”
谷场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陈嘉嘉朝这边看了一眼，见苏竟正在和梁水生说话，只能转头走了。
苏竟说，“陈知青之前因为水闸的事情得罪了何队长，我怕去了小河村以后，何队长会借机会报复她。”
“你怎么知道何队长一定会报复她，说不定何队长跟我一样宽宏大量呢？”梁水生哈哈笑说，抬脚走进生产队办公室。
见梁水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苏竟有些着急，连忙跟上去劝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何队长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陈知青帮了村里的忙，我们也得帮帮她。”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苏竟说，“我听说隔壁镇的知青没有统一住在知青点，而是借住在村民家里，我觉得这样的模式也挺好。”
“但问题是，现在知青点要合并的消息传出来以后，知青们都非常赞同，现在为了陈知青一个人破例的话，也不太好吧？”梁水生有些为难。
苏竟说，“但不能放着陈知青不管。”
“怎么，为了她一个人还得搞特殊不成？”梁水生说。
“可是……”
梁水生坐在椅子上，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好了，那就别着急，先看看这个。”
苏竟接过来一看，这竟是一份结婚申请书。
申请书上写“我们自愿结婚，并符合国家法律规定，请批准结婚登记，并发放结婚证。”
上面还有苏竟和陈嘉嘉的名字、出生年月日和住址等信息，不过“是否批准”这一栏还没填，也没有盖公章。
苏竟拿着这张纸，如同拿着一块烙铁，差点就拿不稳了，“这是怎么回事？”
梁水生说，“这是陈嘉嘉上个月给我的。”
苏竟想说胡闹，但又说不出口，心里甚至有一丝窃喜。
“我当时就在想，陈知青这不是胡闹吗，哪有不通知男方，直接就往我这里交结婚申请书的？”梁水生说。
他当时训了陈嘉嘉一顿，随手将这张纸放在抽屉，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苏竟有些不明白，“那你拿给我做什么呢？”
“当然是想问问你，对人家陈知青有没有意思，有的话，我就帮你盖章送上去了。”
“我……”
以前他会说没有，但今天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斩钉截铁地说出来。
“我年纪大，眼睛却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好使，”梁水生非常得意，“你以为我没看到你整天眼睛往陈知青那里打转？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劳书记很早就提出知青点合并了，原因是为了更方便管理，只不过趁这次水灾摆到明面上而已，看情况势在必行。
他以前不知道陈嘉嘉和苏竟彼此有意思，后来看到苏竟又带陈嘉嘉回知青点，又帮陈嘉嘉拿锄头的，心里也醒悟了，这两人之间绝对有戏！
要不苏竟能这么殷勤吗？
既然如此，干脆就考虑一下要不要结婚呗？
离开生产队办公室，苏竟还有点浑浑噩噩，只有珍而重之地放在口袋里的结婚申请书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陈知青真的这么喜欢他，喜欢到要和他结婚的地步？
但她也说过，不会再喜欢他了。
要去问她吗？
她会答应吗？
会不会觉得他在趁火打劫？
一个个问题活蹦乱跳，在他脑海里搅个不停。
他一个上午魂不守舍，徐翠洁见了很担心，“你是不是淋了雨着凉了，怎么今天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妈，我没事，就是在想着一些事情而已。”
另一边，陈嘉嘉不知道梁水生已经将她和苏竟凑成一对了，还在想着下午下工去找他呢。
就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方康维让大家吃完以后集合一下，选调回城的名单已经出来了。
林桂珍捧着饭盒一边吃一边说，“你现在公布得了，别等到吃完再说，让我死心也好。”
“对啊，我现在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了。”另一个男知青说。
方康维见状只好说，“我们北竹村一共有三个人被批准回城，分别是丘海、李丽华和叶小燕，你们过几天去公社那里转粮食关系，剩下的人有空收拾一下东西去小河村。”
被点中名的三个人开心极了，没有被点名的人非常沮丧，只有陈嘉嘉和方康维这两个没有申请的人脸色如常。
李丽华见名单上有她的名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想到陈嘉嘉还得去小河村，也不好意思和她一起庆祝。
陈嘉嘉反倒来贺喜她，“太好了，你可以回县城了。”
“可你没能回去……”
“我不是没有报名吗？”陈嘉嘉看得很开。
林桂珍第一个闹起来，“叶小燕能被批准，为什么我不能被批准，明明我们下乡的时间一样！”
别说林桂珍，很多人都疑惑这个问题，北竹村知青点这边，除了方康维以外，就是丘海下乡的时间最长了，他们对丘海拿到回城资格没有异议。
至于李丽华，平时劳动积极，为人爽利，他们也没有意见。
可是叶小燕才来了半年，平时耕田种地总拖后腿，凭什么她能回城？他们不服！
叶小燕毕竟年纪不大，这时不由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带上得意的神色。
她安慰林桂珍，“没关系，只要你努力，明年也能回去了，就一年的时间而已。”
林桂珍瞪了她一眼，“你说得轻巧，一年以后，不一定能轮得到我！”
叶小燕讪讪地说，“我只想安慰你而已。”
林桂珍现在真连吃东西的心情也没有了。
他们下个月就去小河村的知青点了，到时候整个公社的知青一起竞争，她这种没有家世、没有门路的，怎么竞争得过这么多人？
家世、门路……
这几个字在林桂珍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对了，叶小燕一定有门路！
要不为什么这么多表现更好、资格更老的人没被选上，偏偏就叶小燕被选上了？！
而叶小燕却什么都没有跟她透露！
林桂珍深深地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她可什么都跟叶小燕说了，没想到叶小燕却藏着掖着！
吃完午餐大家分别去洗碗，其实也不算洗碗，因为根本没有油，拿水冲一冲就完事了。
“叶小燕，”林桂珍藏不住事，马上就问了，“你是不是有门路回城，却瞒着我？”
叶小燕脸色一变，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已经被林桂珍捕捉到，“没有啊，我和你这么好的朋友，如果真有什么门路，我怎么会瞒着你呢？”
“呵，你骗鬼去吧。”
林桂珍故意大力甩碗里的水，甩得叶小燕一脸都是，然后拿起筷子就走了。
她还整天说陈嘉嘉是傻子，其实自己不也是一个大傻子吗？
到了下午，陈嘉嘉便发现，平时形影不离的叶小燕林桂珍居然分开了，叶小燕对着林桂珍的冷脸露出要哭不哭的样子，丘海则在一边安慰她。
真是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下工的时候，苏竟特地到牛棚找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她第一反应就是生产队有通知。
“我……”苏竟吞吞吐吐的。
“如果你不着急，我还有点事想去找队长。”
“你的事要紧，我迟点再和你说吧。”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泄气。
“好的，那我走了。”
她从牛棚出来以后，便去生产队办公室找梁水生。
刚好，梁水生在。
除了梁水生以外，还有几个陌生的人，他们穿着灰色的中山装，胳膊别着一只红袖章，脸色都很严肃。
梁水生见到她，叹了一口气，“你来得正好，这些公社来的干部想要问一问关于你家的海外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