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
雷市五金厂的卢副厂长觉得最近流年不利。
首先, 一场突如其来的土台风导致工厂水浸,仓库里包装好准备出售到省外的配件被黄泥汤似的水泡了,铁门还被风吹倒, 砸伤两个前来抢救货物的员工。
员工家属哭哭啼啼地上门, 差点要拆了卢副厂长家。
为什么说是差点拆了卢副厂长家呢?
因为五金厂原来的厂长已经高升,卢副厂长现在暂代厂长职务,就差一份委任书了。
卢副厂长气得差点要保卫科的人抓走这些刁民,台风刮倒铁门关五金厂什么事?
难道他卢宗明看上去像傻子, 可以任他们狮子开大口吗?
五金厂出一半医药费已经仁至义尽,他们还想要赔偿, 简直就是敲诈勒索,做梦去吧!
货物受损员工受伤还是其次,现在卢副厂长最头疼的是重金从西国购回的机器坏了。
才用了一年多就坏了,维修工拆开来一看, 发动机关键部分的焊点松了,偏偏这地方工艺复杂, 维修工直接说了“这个我干不了”。
如此昂贵的机器,还坏在如此关键的地方,维修工怕一个不小心弄坏, 整个机器报废了, 到时候就他就是五金厂的罪人了。
听了维修工的话,卢副厂长大发雷霆, “没用的东西, 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这点小事都做不了,难道平时你们只要扭扭螺丝上上润滑油就行了?”
维修工缩着头被卢副厂长骂了半个多小时,一句话也不敢说, 等下了班才跟好友吐苦水,“光骂我没用,也不想想,人家淮阳县棉纺厂懂得派人到鹏城学习,他倒好,拉设备回来就完事,我没有培训过所以不会修理,难道能怪我吗?”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卢副厂长没考虑周全,没有像淮阳县棉纺厂一样有预见性。
好友连忙说,“你这些话可千万别当他的面说。”
谁不知道卢副厂长现在最不喜欢听到淮阳县棉纺厂的消息?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五金厂的衬托下,淮阳县棉纺厂显得英明神武,估计卢副厂长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儿发。
所以就拿他们来出气。
机器不能运转,五金厂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上班等于放假,路过车间时,看到工人们扎堆聊天,卢副厂长心急如焚。
“我们已经请安德鲁兄弟公司派人来检修了,应该过几天就会有回应,不必这么紧张。”姚科长非常不解地说。
照他看来,卢副厂长未免小题大做。
机器不能运转,工人们没事干,可不就扎堆聊天了吗?
“你懂什么?就是厂商那边现在想过来,也要过得来才行,”卢副厂长大手一挥,“让他们去仓库帮忙装箱。”
最重要的是别让他们闲着,一闲着就说他坏话了。
姚科长马上去通知车间主任。
卢副厂长站在办公桌旁,身后是窗户和翠绿蓬发的树木,办公桌上的玻璃压着一张发黄的剪报。
剪报的标题十分轰动:“连环焊接,全球首创——记淮阳县棉纺厂技术骨干苏竟”。
卢副厂长当初将这篇报道剪下来,是为了鞭策自己做出一点成绩,等明年过年之前省里开总结大会了,他能够好好地嘲笑郝厂长一番。
可设备故障以后,这目标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真他|妈倒霉。”
下班回到家,卢副厂长老婆已经做好饭等着了,看他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便问,“怎么了,摆着一张臭脸像别人欠了你一百块似的,谁惹你生气了?”
卢副厂长把别在腰间的一大串钥匙解下来,哐啷一声扔到屏风里的小篮子里。
他关上房门,屋子里暖烘烘的。
“还不是因为设备故障的问题?”他的眉头已经深深地皱成川字,看上去又生气又苦闷。
他老婆觉得奇怪,设备出了故障就让人维修呗,有啥好生气的。
卢副厂长说,“你不懂,现在刚好遇上应国的圣诞假期,安德鲁兄弟公司的人都放假了,他们至少得放完假,一月份左右才能过来。”
这还是在顺利的情况下,按照应国人做事磨磨蹭蹭的风格,估计还得拖上半个月。
他老婆嘀咕说,“那就没办法了,谁让咱们的机器坏得不是时候,刚好碰上别人的诞辰了?”
不过这外国人庆贺诞辰放的假未免也太多了吧,小半个月都不用上班了。
卢副厂长瞪了她一眼,“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年,眼看能到省里受表彰,就因为这点事搞得大半年的辛苦白费了,你说我气不气?”
他有些怀疑安德鲁兄弟公司派来的那个工人是半桶水,要不为什么用了一年多就坏了?
坏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卢副厂长老婆说,“只不过坏了个零件,被你整得好像天塌下来似的,这零件在哪儿修不是修?难道我们这里就没有能修的人,非得找他们应国人不可吗?”
以她看,卢宗明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卢副厂长说,“如果五金厂有人能修,我还用得着这么头痛?你以为世界上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要是我找到能修的人呢?”卢副厂长老婆不服气。
他想也不想地说,“那我给你买上次你看中的羊毛大衣。”
那年羊毛大衣是海市产的,价格不菲,得一百块钱,没几个人能狠心买下来。
又不是钱多了没地方花。
卢副厂长老婆瞪大眼睛,差点开心得要笑出声来,“好,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她的同窗好友庞月娥刚好在淮阳大学教书,肯定认识一些维修机械方面的好手,这件事情不难办。
卢副厂长老婆想到百货商店里挂着的漂亮羊毛大衣,心里十分火热,马上带点白糖糕就去庞月娥家。
卢副厂长瞧着她兴冲冲的身影,不由得摇头。
他都没办法,她能有办法?
今天刚好星期六,庞月娥从淮阳县回到雷市,这会儿正在家里吃晚饭。
“真是稀客啊,杨冰。”庞月娥说。
“这次来还真有事情想找你帮忙。”卢副厂长老婆叫做杨冰,她把白糖糕放在桌子上,又说了这次来的目的。
庞月娥说,“这件事你不来找我,我也得帮忙,五金厂的李书记刚刚才找我聊过这件事。”
所以说,帮忙找人维修设备这件事,他于公于私都应该帮忙。
杨冰皱起眉头来,“李书记刚刚来找过你?我怎么没有听老卢说起呢?”
按理来说,这件事应该应该跟卢副厂长商量以后再做决定。
庞月娥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嘴巴毫不客气地嘲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老卢的脾气,在厂里说一不二的,没有十足把握,谁敢在他面前说起这件事?”
杨冰讪笑,“老卢也是为了五金厂好,你看这几天,因为员工受伤和设备故障的事,他心急得不得了。”
顾及彼此的友情,庞月娥没有跟她争论,大家这么多年朋友,谁不知道卢副厂长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庞月娥说。
她心中已经有一个最佳人选。
杨冰大喜,“那就先谢谢你了。”
淮阳县棉纺厂。
郝厂长很有魄力,不仅从国外购入先进的生产线,还起了一栋新的宿舍楼。
开始打地基的时候,后勤科挤满了人,大家都在说难处,以求下次分配名单上能出现自己的名字。
废话,谁不想住新房子呢?
宿舍楼一起好,陈嘉嘉和苏竟分配到两房一厅。
徐翠洁开心极了,抱着小苏曼笑得见牙不见眼。
周秋棠也说,“赶早了不如赶巧了,谁能想到咱们厂一年之内起了一栋新楼呢?”
美中不足的是,因为陈嘉嘉有了新房子,所以陈为民和周秋棠不能再住在原来的两房一厅里,得搬去隔壁栋的一房一厅。
陈为民觉得无所谓,反正住哪儿都是住,最主要的是不能委屈了女儿和外孙女。
苏竟去看过,之前住在那里的人可能不太讲究,厨房的窗户积了一层厚厚的油,墙壁也被小孩子用铅笔画花了。
他花了一天时间来打扫,又请了两个工人去刷墙壁。
周秋棠嘴巴上说“这些小事情让我和你爸来做就行了”,可心里不知道多开心,陈为民更是在老同事面前将苏竟夸了又夸,差不多整个棉纺厂都知道了。
徐翠洁有些郁闷,“刷墙壁这些活儿我也能干,不用花钱请别人。”
她就是心疼钱。
一房一厅里里外外粉刷一次可得花上不少钱呢,省下来还能给曼曼买件新衣服。
陈嘉嘉劝慰她,“妈,你腰不好,干不了刷墙壁的活儿。”
况且他们家也不缺给曼曼买衣服的钱。
她和苏竟一样,拿着淮阳大学和棉纺厂的两份工资,加上前段时间省里发下来的奖金,小夫妻的存款非常充足。
徐翠洁这才熄了亲自上阵的心思。
找个好日子,陈嘉嘉便搬家了。
彭春桃、李岗、江新月和曹洪洋也来帮忙,他们这次也分配到了房子,跟陈嘉嘉做邻居。
按照淮阳的风俗,徐翠洁用油炸了甜糯米团子分给大家,糯米团子里是花生、白糖粒和芝麻。
“用料真足啊!”江新月被这无比甜蜜的味道折服了。
周秋棠偷偷跟陈嘉嘉说,“你搬出去的那晚,你爸一晚上没睡好,老念叨着你和曼曼,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认床,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
陈嘉嘉说,“你和爸想来看曼曼,随时都能过来。”
“好。”
周秋棠口头上答应,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
她觉得陈嘉嘉已经结婚,而且搬出去住,以后肯定就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要不亲家母也会有想法的。
没想到第二天下班,陈为民过来接她下班,“走,我们去嘉嘉那里吃饭去。”
周秋棠为难地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亲家母了?”
之前住在一起还好,她和陈为民到饭堂打点菜回家大家一起吃,现在不住在一起了,还总跑去吃饭的话就会麻烦到徐翠洁了。
陈为民说,“不会,因为苏竟说今天他和嘉嘉下厨。”
周秋棠松了一口气。
这样她就放心了。
小苏曼已经会走路了,看到周秋棠马上扑上来,“婆,抱抱。”
她今天穿了一件暖和的毛呢外套,小脸蛋红扑扑的格外粉嫩,周秋棠抱起她,脸蛋亲香她的脸蛋,“想外婆了吗?”
小苏曼用力点头,“嗯,晚上也想。”
周秋堂笑呵呵抱着她。
过几天,陈为民和周秋棠也搬家了。
新家就二楼。
陈为民非常不开心,“其实我想住五楼的,住二楼蚊子多。”
看不起谁呢,他腿脚好得很,就算住在五楼也能爬得上去。
周秋棠倒是十分满意,“蚊子多就买点艾草火
绳回来熏,拉上蚊帐,保证蚊子进不来。”
厂里重新分配了房子,她和陈为民年纪也大了,看来应该会在这套房子住很久,这样的话二楼刚刚好。
陈嘉嘉帮忙把花花草草也搬来了,在阳台忙着给花草分类。
只能看不能吃的放在一边,吃呢还敢吃不能看的又在另一边。
一个星期内连搬两次家,她晚上睡觉时觉得肩膀痛得很,似乎抬不起来了。
苏竟倒点红花油到她肩膀上,然后慢慢地捏起肩膀。
这感觉太酸爽了。
苏竟又说起一件事,“雷市五金厂想请我去修理机械。”
“你答应了?”陈嘉嘉问。
她记得因为种种原因,淮阳棉纺厂和雷市五金厂的关系并不好。
“当然答应,”苏竟语气轻快,“他们给的酬劳挺好的。”
看在钱的面子上,他本来不打算去的,但无奈那边给的太多,只好牺牲一天的休息,到雷市那里看看情况早说。
陈嘉嘉笑眯眯的,“我记得雷市五金厂的卢副厂长说了,他们厂有的是钱,当然多多益善了。”
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位夸下的海口。
苏竟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星期天的早上,他准时出现在雷市五金厂门口。
接待他的是五金厂的张书记。
张书记大约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身材有些瘦削,穿着一套整齐的工作服,帽子戴得一丝不苟。
两人寒暄几句,张书记便带苏竟进车间,开了门,把锁头挂在大门边上,“因为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这里就我和你,你可以放心检查机器。”
苏竟点头。
他随身带了一个工具箱,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工具,他找到适合的工具拆开发动机的外壳,对里面的零件进行检修。
摸到外壳上“安德鲁兄弟公司”的标志时,他顿了顿。
他的手指生得极为好看,肉骨均匀,指节分明,因为需要天天摸机械的关系,他指甲修剪得极短,不给任何污渍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张书记心中暗暗期待:看这苏竟年纪轻轻,动作却十分熟练,应该能修好这套机械。
他听庞月娥说,淮阳县棉纺厂从国外进口的那套设备,平时也是苏竟在维修的。
过了一会儿,苏竟说,“这里焊接的地方断了,应该是当初焊接的时候没有焊牢,需要重新焊一次。”
如果没有猜错,上回卢副厂长从鹏城带回来的这套设备,而负责组装的就是桑德斯。
以桑德斯的人品,的确能做出随便焊几个点、应付交差的事。
所以五金厂也只能吃哑巴亏。
张书记问,“你有把握修好吗?”
苏竟正想说话,这时候卢副厂长出现在门口,“老张,怎么找人来修机械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能赶到这里全靠有人通风报信。
卢副厂长还在家里喝茶看报纸,狗腿子姚科长匆匆忙忙地过来报信,“刚才我看到张书记带着一个人进了车间!”
“带谁进车间?”卢副厂长问。
姚科长说,“我离得远,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不过觉得他挺眼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卢副厂长没放在眼里,“也许是张书记想要看看车间里的情况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喜欢搞一些虚有其表的东西,上回还劝我多给王大张二一些医药费。”
王大和张二就是台风天被铁门砸伤的两个员工。
杨冰在一旁听了,插话说,“上回我找庞月娥帮忙的时候听她说,张书记也让她帮忙找能维修设备的人,估计是找到了。”
杨冰越说越开心,“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给我送那件羊毛大衣的。”
“这件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卢副厂长气死了。
杨冰如同被人浇了一头冷水,兴奋劲儿全没了,讷讷地说,“我不过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太惊喜了!
站在大门口的卢副厂长如是想。
站在一堆零件前面的,不正是苏竟吗?
怪不得姚科长说人看着面熟,真是猪脑子,见过苏竟一面居然忘记了。
张书记笑呵呵地说,“宗明,我跟你介绍,他叫苏竟,是我特地从淮阳请过来的,之前没有把握他能不能修好这发动机,所以没有跟你说。”
卢副厂长心道,别介绍了,我比你认识他更早。
“老张,你可别被人骗了,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有这么大本事的人。”卢副厂长一个眼风也没给苏竟。
苏竟笑了一下,“卢副厂长倒是挺了解我。”
平时张书记尚且能让卢副厂长一步,但如今涉及到五金厂的运行,张书记觉得自己不能再让步了。
他刚才没有介绍卢宗明,但苏竟却知道卢宗明的职位,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两人早就认识了,说不定还有过节!
张书记脑袋疼,“苏竟是淮阳棉纺厂的骨干,还是淮阳大学的优秀教师……”
卢副厂长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走了狗屎运,混到大学做老师了。
苏竟纠正说,“目前还不是淮阳大学的正式老师。”
“那是迟早的事。”张书记说。
他听庞月娥说了,淮阳大学有意转正苏竟,无奈淮阳县棉纺厂不放人,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他还听庞月娥说,苏竟还参加了省里一个大型机械的开发设计,负责的部分十分重要,也难怪淮阳大学和淮阳县棉纺厂的要争苏竟了。
苏竟在哪里,这个成绩就归哪里,怪不得两家争得眼睛都红了。
谁见了不眼馋?
卢副厂长嗤笑,“原来还不是正式老师,派头却十足似的,我可不敢将这么重要的设备交给不清楚底细的人。”
苏竟也有同感,“卢副厂长说得对,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给的酬金太多,我也不会来雷市。”
便说着,手不停地收拾工具。
张书记急了,“苏竟,你这是……”
“既然用不着我,我就回淮阳。”苏竟说。
他昨天坐火车到雷市,在招待所过了一夜,现在已经十分想念老婆孩子了。
张书记连忙拦着他,“你可不能走,应国在过圣诞假期,没有人来修理,我们这段日子都不能开工,没办法完成任务。”
张书记知道卢副厂长对淮阳县棉纺厂有意见,源头就是苏竟,可这些恩怨重要,还是五金厂能不能正常开工重要?
这些难道卢副厂长没有想清楚吗?
听到张书记说起开工的问题,卢副厂长犹不死心,“我不信他能修好,如此精密的机器,如果被他弄坏了怎么办?”
苏竟笑了笑,“卢副厂长,与其说你怕我弄坏机器,更不如说你怕我修好了机器打你的脸。”
“谁说我怕了?”卢副厂长涨红了脸,双手抱肩,“你既然这么有把握,那就动手修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如果你修不好,我就到你们棉纺厂的上级部门投诉你!”
这样他就能踩苏竟和郝厂长的脸了。
以他的看法,苏竟的那一套世界先进的什么“焊接法”就是报纸吹出来的,拿来吓唬不懂行的人还行,别想来糊弄他!
张书记听着卢副厂长的话像子弹一样蹦蹦蹦地往外冒,有点傻眼。
卢副厂长这什么态度?请苏竟来是为了帮忙,不是为了结仇的,看他那模样,简直当苏竟是仇人了。
“其实也不必……”张书记弱弱地表示。
“可以,”苏竟一口答应,但他提出另一个要求,“不过酬劳要双倍。”
“好。”
卢副厂长想,酬劳能值多少钱?五十块钱顶天了。
与之相比,还是踩苏竟和郝厂长的脸比较有吸引力。
苏竟微微一笑,重新打开工具箱,拿出吃饭家伙开始忙碌起来。
他答应得这么快,张书记连反对的话都来不及说,“宗明,这不好吧?”
卢副厂长觉得张书记这老头子总畏头畏尾,不像干大事的人,“有什么不好的,多出的钱,我来出!”
这话掷地有声,非常豪气。
苏竟朗声说,“卢副厂长果然大方。”
卢副厂长得意之情洋溢于表,“这点钱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都这么说了,张书记只能闭嘴了:宗明不着急,他急什么?
苏竟心情大好,不一会儿便焊好了零件。
卢副厂长不敢置信地问,“这么快就好了?”
“动手的时间只要十几分钟,但练习的时间是好几百倍。”苏竟想起那段做梦都在练习焊接的日子。
卢副厂长拿起零件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零件非常完美地被焊在一起。
居然有人真的做到了!
他看完以后,苏竟便拿过来要安装,“不知道什么时候付酬金?”
卢副厂长脸上如被人打了一巴掌,“你还怕我跑了不成?我现在就给你钱,你要多少?”
“双倍酬劳,五百块钱。”苏竟说。
“五百块钱?!”卢副厂长差点跳起来,“你倒不如去抢!”
怪不得苏竟刚才态度这么好,原来是钱作怪。
苏竟说,“刚才你说过,这点钱你还不放在眼里。”
卢副厂长的确说过这些话,但全因为他以为张书记给的酬劳不多,所以才敢夸下海口。
谁知道张书记这老头子平时抠抠嗖嗖的,恨不得整天贴在会计和出纳桌子上监督每一笔钱的往来,居然会舍得出这么一大笔钱?
卢副厂长气急之下,对张书记说,“老张,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么一件小事,他不用半个小时就处理好了,你居然还出二百五十块钱的酬劳!”
在卢副厂长看来,张书记就是一个二百五。
苏竟拿着零件,并没有急着去安装,“我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可你们花了大半个月都无法处理好。”
卢副厂长语塞,是谁暴露了五金厂花大半个月都没办法处理好的——一定是庞月娥和老张!
张书记说,“花两百五十块钱请苏竟,总比花上几千一万请应国人强,况且也不知道那些应国人什么时候能到华夏。”
卢副厂质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知道得花这么多钱,他肯定不会上赶着出这一半的钱!
“你这风风火火的性格,也没给机会给我说啊!”张书记觉得自己太无辜了。
卢副厂长气得差点要吐血。
苏竟该不会故意的吧?
卢副厂长仔细想想苏竟的举动,很艰难地发现,苏竟还真的是故意的。
故意激怒他,故意和他打赌,故意打断张书记的话,目的就是为了坑他的钱!
卢副厂长恶从胆边生,对苏竟说,“我只给你两百五十块钱,多余的钱,你一分也别想要!”
说完以后,他已经能想象苏竟后悔莫及的样子了。
张书记嘴巴张了张,这么做不就是出尔反尔吗?偏偏卢宗明还说得理直气壮的样子,他都为卢宗明感到羞耻。
苏竟嘴边勾起一个弧度,“这样啊,那这个零件我就帮你们重新分开来吧,这二百五十块钱我也不要了。”
说着拿起焊枪就要点到零件上。
张书记吓得魂飞魄散,“给给给,当然给,我们说话算话!”
“老张……”卢副厂长不死心,还想劝说张书记。
张书记怒斥,“闭嘴!你一心想着个人恩怨,到底有没有把五金厂放在心上!”
张书记一向好说话,如今这个强硬的样子是卢副厂长始料未及的,其实要论职级,他应该听张书记的指挥才对。
拿到钱以后,苏竟安装好发动机,然后对机器进行调试,直到设备正常运作了才离开。
当机器轰鸣声重新响起的时候,卢厂长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张书记千恩万谢,“这次真是辛苦你了,要没有你,我们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正常上班。”
“不客气。”看在钱的面子上,苏竟特别好说话。
等苏竟走了以后,张书记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到卢副厂长不甘的表情。
张书记想起过几天上面会就卢副厂长升职的问题派人跟他谈话,心里绷得紧紧的。
原本以为只要走过场就行,但他现在得重新审视,宗明已经不适合给五金厂这艘大船掌舵了。
苏竟很快回到淮阳。
陈嘉嘉正在和小苏曼散步,她们刚刚吃饱,这样能促进消化。
天虽然有些冷,但小苏曼不怕,外面套着一件毛线马甲就,小短腿一直追着陈嘉嘉走。
走得累了便央求陈嘉嘉停下来,然后坐在陈嘉嘉膝盖上,“好累啊,不走了。”
陈嘉嘉便抱着她软乎乎的身子,“好,那我们休息一下。”
淮阳的冬天没有落叶,树木十分青翠,就连路边的小草也绿油油的。
他笑着说,“嘉嘉,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陈嘉嘉眉眼弯弯,脸蛋上还漾着红晕。
小苏曼跳到地上,欢呼着奔向他,“爸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好多营养液,没出息的我哐哐磕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