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北竹村村尾有一口水井, 听说是建国初期挖好的,供应着村民们的日常用水,水井井壁用麻石垒成, 防止污水渗透进来。
上回发大水, 河水漫过来把水井给淹了,井水开始变得浑浊,那段时间大家只能挑水回家静置一段时间才敢用, 梁水生派几个身强体壮的后生清了好久, 水井才恢复以前的清澈。
刘香兰提着一大桶衣服到井边, 刚拿出肥皂,旁边也在洗衣服的张祥妈问, “香兰啊, 你家苏竟真要娶陈知青吗?”
刘香兰将脏衣服打湿了铺在地上, 往上面划一道肥皂, 然后拿起刷子使劲刷, 这些衣服是他们夫妻穿去上工的,沾满了灰尘泥土还有汗水, 不洗干净的话, 遇上下雨天就会发臭。
“当然是真的, 结婚申请书都递上去了难道还有假吗?”刘香兰说。
张祥妈把屁股下的小板凳挪过来一些,“你们就这么放心陈知青进门?”
刘香兰“呵”了一声, “又不是我娶老婆,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也许意识到这么说不妥,又补充一句,“陈知青这样的样貌,能嫁到我们家, 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祥妈暗道,你就装吧,“你们真是大胆,宁可让苏竟不去上大学,也要让他娶陈知青,像我比较胆小,让我家张祥离陈知青远一些,免得武装部查出点什么的时候被牵连到!”
“你胆子小,还非得装得一副很有先见之明的样子,真是笑死人了。”刘香兰啐了一口。
她也不想陈嘉嘉嫁进来,但这事儿是她能做主的吗?人家苏竟娶老婆,她一个做婶婶的凭什么得跑出来指手划脚?
张祥妈给她一双白眼,“你傻呀,现在很多事都讲成分,她祸害了苏竟不要紧,难道你就不怕将来你家苏英长大了也被她连累吗?”
小苏英就是刘香兰的软肋,她听张祥妈这么一说,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昨天公社公布了工农兵大学生名单,果然没有苏竟名字。
大嫂早上起床眼睛都红了,不知道哭了多久。
可不是吗?万一小苏英争气,跟苏竟一样被推荐为工
农兵大学生,万一被陈嘉嘉连累了怎么办?
张祥妈心满意足了,“我好心提醒你呢,你还当我是坏人,真是好心遭雷劈呢!”
张祥妈洗完衣服,提着桶回家去,看到张祥正在家里喝粥,想起刚才和刘香兰说的那些话,便开口说,“你别和陈知青走太近了,听到没有?”
张祥放下比他脸还要大的碗,“知道了知道了,你一天说几十次,就算不知道也得知道!”
“你还驳嘴?”张祥妈竖起眉毛,水桶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响,“你当我愿意整天嘴巴说个不停吗?如果我不提醒你,你肯定又跟那陈知青有说有笑,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的话你就得遭殃!”
张祥最怕的就是他妈妈唠叨,偏偏她说的话还能不重样,“陈知青不是坏人,她上次还救了苏鑫呢。”
“她额头上没有刻字,你怎么知道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张祥妈振振有辞,“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要不你真惹上什么事,最后还不是得我来帮你?”
“哎呀,知道了。”张祥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马上让她闭嘴不要说了。
苏家这边,苏婆子从房间的床底下拿出一个木盒子,用钥匙打开,从里面数了几张钱和票证,然后把徐翠洁和刘香兰叫过来。
“苏竟和陈知青的事已经定下来,他们的婚礼也应该安排一下了,这里有两百块钱和粮票肉票,翠洁你拿着。”
徐翠洁有些傻眼,“这钱也太多了。”
“不多,我打听过了,其他人家嫁女儿的彩礼也需要一百块,更别说陈知青是个城里姑娘了,”苏婆子沉声说,“既然同意她嫁进来,那么这场婚事就要做得好好看看。”
徐翠洁便接了过来,“那我先去和苏竟商量一下,看看应该怎么做。”
苏婆子又对刘香兰说,“香兰,你大嫂有什么难处,你也得去帮个忙。”
刘香兰连忙点头,“这是当然,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帮大嫂办好婚宴。”
说是这么说,刘香兰却盯着徐翠洁手中的钱不放。
她早就觉得婆婆偏心眼,可婆婆偏不承认,今天总算被她逮
住了吧?
这么多钱,足足有两百块!
她当年嫁到苏家,苏婆子只出了五十块钱的彩礼,还有一套新家具,她就这么嫁过来了,现在想想真替自己感到不值。
可因为娶老婆的人是苏竟,苏婆子出手变得大方起来,竟然给了两百块,村里办酒席最多花个五十块钱,也就是说其中的一百五十块钱是给陈嘉嘉的彩礼钱!
凭什么?
就因为陈嘉嘉是个城里姑娘吗!
刘香兰的酸气直飞云霄,“话说城里的姑娘真值钱啊,比乡下姑娘值钱多了。”
她明摆着“羡慕嫉妒恨”。
徐翠洁尴尬极了,不知道手里的钱票是拿着好还是放进裤兜里好。
苏婆子看她不争气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拿着葵扇拍了一下桌子,“别看了,等小苏英娶老婆了,我也好好替他出一份彩礼,这总行了吧?”
刘香兰这下终于开心了,“行行行,妈你说的话我记住了!”
虽然结婚证还没办下来,但苏竟和陈嘉嘉的婚事已是是板上钉钉,村民们也将他们当作一对小夫妻看待。
苏竟时不时来知青临时安置点,送来番石榴、火炭子,或者一些藤编的小昆虫,也不知道他的手为什么如此灵巧,小昆虫编得活灵活现。
林桂珍看了忍不住羡慕起来,她虽然觉得陈嘉嘉嫁给苏竟是自降身份,但得到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番石榴得等到十月份最好吃,现在还不够甘甜多汁。”林桂珍说。
“吃到嘴里的才是最好吃的。”陈嘉嘉没她这么挑剔。
以后还有反季节水果,国外的嘉宝果榴莲蓝莓,只要想吃都能吃得到,可现在没有,现在能吃上水果已经很不错了。
苏竟送来的是四季香石榴,非常的软糯香甜,不过这种石榴容易长虫子,陈嘉嘉切开来仔细看清楚没有虫子才敢吃。
吃人嘴软,尤其想起苏竟送水果来时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陈嘉嘉觉得似乎得回送点什么东西才行。
要送点什么呢?
她打开行李箱,里面大多数女孩子用的东西,香片、雪花膏、花露水,苏竟全都
用不上。
陈嘉嘉有些发愁。
第二天一下工,苏竟没有跟着大队伍回村,而是跑去陈嘉嘉放牛的地方帮忙割牛草,
陈嘉嘉说,“下次你直接回家吧,割草这活儿我一个人就行,省得你走来走去麻烦。”
多休息一会不好吗?
苏竟心里美滋滋的,瞧,陈知青在关心他呢!
况且他也怕张四贼心不死,万一再来骚扰她怎么办!
陈知青一个弱女子怎么斗得过张四?
此时苏竟已经全然忘记,就是这个“弱女子”,之前还拿着镰刀威胁要抹张四脖子。
他割完牛草,又让陈嘉嘉坐在水牛背上,他牵着牛回去。
晚风带着白天的燥热一阵阵吹来,绿色的稻田随风泛起阵阵涟漪。
这个夏天的收成应该不会好,看稻花的抽穗就知道了。
不过苏竟没有想到这里去,而是专心地听着身后陈嘉嘉的声音,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们路上还遇到了罗忠实和黄雷,这两人怪叫几声,吹了好一阵口哨,“怪不得一下工就不见人影,原来是去找陈知青了。”
陈嘉嘉羞得两颊通红,偏偏坐在牛背上没法躲藏,只能别过脸去。
苏竟说,“陈知青脸皮薄,你们别打趣他了。”
“昨晚我去田里照青蛙,结果青蛙没捉到几只,倒捉到了很多黄鳝,大概是之前发大水的时候哪里的鱼塘逃出来的,却便宜了我们,”罗忠实说,“今晚要不要一起去捉黄鳝?”
“黄鳝不好捉,也没什么肉……”苏竟本来挺嫌弃的,但看到陈嘉嘉眼前一亮的样子,便改口了,“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吧。”
罗忠实和黄雷走后,苏竟问陈嘉嘉,“你喜欢吃黄鳝?”
“我听人说黄鳝补血。”陈嘉嘉老老实实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的关系,她来月经的时候,身子会特别冷,手脚没力气。
苏竟不知道原来黄鳝竟然有这种好处,听陈嘉嘉一说,恨不得将田里所有的黄鳝都送到她面前。
等将牛赶到牛棚,陈嘉嘉便让他跟她一起回知青的临时安置点,然后从
房间拿了一个玻璃罐子给他,里面是花花绿绿的奶糖。
“这些糖是我从城里带来的,给你。”
陈嘉嘉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送糖最为实惠,一来这种糖真材实料,里面还加了奶粉,二来家里的老人小孩都能吃,总比送一些不实际的东西好。
苏竟倒没想这么多,他能收到她的礼物就很开心了,“对了,我妈已经在筹办婚事了,你要不要写信让你爸妈来参加婚礼?”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的。
陈嘉嘉说,“李丽华回城的时候,我托她带信给我爸妈,算算日子,应该快要收到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