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昔的价值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又害怕起了这份能力呢？克雷垂头思考起来，第一次发现这能力的时候，自己才12岁，那时帝谭变成了一片焦土，到处都是残破的砖瓦，时而会窜出几个不知死活的饥民扑向在街上巡逻的怪物，企图趴在它们脚下乞食一点食物。可倒映在自己眼中的，那群饥民被无情的激光洞穿了身体，连血都来不及流出来便被高温灼烧的干涸。克雷一旁的母亲早已经死去多时，可还保持着抱着自己的姿势，那群怪物杀了饥民，开始向自己的方向走来，手中拿着的象牙色棍子前端闪烁着骇人的紫色电流，那声音仿佛就像一只等待狩猎的响尾蛇，现在自己便是猎物。
克雷在五岁时便被一辆马车撞飞上了天，摔在地上后又被两匹高头大马踩过了腰椎，自那时后便只能坐在轮椅上。母亲开始四处打工，给富家老爷们当女佣洗地板，刷盘子，得到的钱便买来不少吃食，父亲在出了事便逃之夭夭，而母亲生怕克雷伤心，会在空闲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一点点哄睡——直到她为了保护他而生生饿死。
克雷跑了起来，那一刻他迈开了步子，一瞬间冲出了用层层废墟搭起来的藏身点，将沿途的机器怪物们轻松撞得血溅当场，一路向西奔跑着，他浑身挂着闪电，直冲入大海的边际，下一秒，世界变为漆黑，他便不停的奔跑，脚下没有道路。他不敢停下，直到眼前重新出现了光点，再冲出来时帝谭已经变了模样，建起了高楼大厦，人们穿上了以前没见过的，被称作‘时尚’的衣服，自己只剩下件短裤用以遮羞。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他在那一片漆黑的空间兴许只待了几分钟，可出来后自己已经变得身材高大，连双腿也都粗壮有力，脸上长出一圈浓厚的胡子。
从回忆中醒来，克雷紧闭双眼摇了摇头，车门再打开的时候他到底还是被挤出了车子。他惧怕这份力量，他曾害怕再度奔入那个漆黑的空间，兴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今天也许是我的幸运日。”抬头望去，克雷正站在广播公司脚下，公司楼顶有一颗硕大的雄鹰，那鹰头便是信号接收器，在克雷的视角中，这鹰的脑袋遮住了太阳，整栋楼变得有些灰黑。
克雷赶忙推开门去，直奔不远处一间正开了门的电梯，灰色西装里面的白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来一角领子，惹得电梯里的人一阵发笑，还是一个善良的同事指了指，自己才知晓这份糗态。赶忙整理好了衣服，在最高一层下了电梯，直奔拐角处的主任办公室，奇怪的是，今天不同于往日那样多排队汇报的人，除了自己外，只有加纳·盖尔一人。
“嘿，早安。”克雷坐在一边，良久感到一点尴尬，便开口道。
“嗯，希望你今天能带来点有用的新闻。”盖尔说道。
“此话怎讲？”克雷眯起眼睛，有些疑惑道。
“今天不少人报告了毫无价值的消息，更有甚者连独家也没抢到，只收拾到其他记者的残羹冷炙。”盖尔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米海尔今天不太高兴。”
米海尔·海涅是盖尔与克雷的顶头上司，也正是这人慧眼识珠的能力，一眼便在求职者中选中了克雷这个天生‘跑得快’的好记者，而他也没辜负米海尔的赏识，除了经常迟到外，还是给公司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新闻。
不出意外，办公室里面传来了米海尔的破口大骂。
“一群酒囊饭袋，不知廉耻的混蛋，这甚至不是一个命令，而你们这群猪一样的家伙却能把一点点芝麻大的小事都搞得一塌糊涂，废物！我从来没有上过一天情商课，但我至少知道做事要有理由条，对待工作认真负责，而你们这群自诩社会精英的伪君子却连人们嚼了千遍百遍的渣滓都能拿来给我好从我这骗走酬金，滚出去！”
前一个人脸上写满了委屈，甚至还有几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但至少他还很坚强，没在米海尔面前抽泣出来，克雷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刚刚米海尔大骂的声音好似连整栋楼都震得快要倒塌。那人抱着自己被米海尔扔了一地的社论上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完全关闭的前一刻，泪水才从脸颊旁划过。
克雷将手机中拍摄的照片与视频展示给了米海尔，不得不说，在等待的过程中是最漫长的，甚至和下雨天一样——他一早便知道人们不理解他愿意在大雨里像一个智力不完全的家伙滚在泥坑里，或是旁若无人的大笑，蹦跳。因为在那个时候，人们眼中的暴雨在他眼里便是进入了一片珍珠的世界中。是的，水滴在他眼中是停顿在半空的，激起的泥水，下落的水滴，都停顿在半空，他喜欢这种景色，非常喜欢。
而现在，米海尔每一刻细微的表情变化在他眼中都十分缓慢，兴许只过了几分钟，可他像度过了几年一样漫长，甚至足够他睡上几觉。
“你从来就没辜负过我的期望，克雷。”米海尔终于展开了紧缩的眉头，连续叫了几声后才把克雷的意识从遥远的幻想世界里拽了回来。
“过誉了，先生。”克雷点点头，米海尔却把那几个视频与录像反复观摩起来。
“和别人一比，让你干取材员真是屈才了。可没了你，谁去拿到这么好的素材。”米海尔长叹一口气，拿起桌上还在燃烧的雪茄叼在口中轻轻吸了下。“我是个遵守信用的人，也是个惜才的人。我有好活要交给你。”
米海尔吐出阵白色的烟雾，那双老练的脸庞重新出现在克雷视线中，一只手肘立在桌面上，指缝间夹着雪茄，有意身子向克雷倾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