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家
栗枫熟练地攀上墙沿,接着蹬住墙面轻松跃入院子里,借助灯光未扫过的黑暗一路走过,这是他走过很多年的捷径——曾经在父亲还未过世的时候,他时常在一夜玩耍后顶着快要落下的月亮走在这路上以此躲避父亲追查的视线。栗枫停下脚步,每每这时候,父亲都会站在眼前这草地上等着他,迎来的会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骂他有辱家风,不懂礼义。而现在这草坪上已经没有人了,自己从那个翩翩少年变成了如今刀剑沾血的家伙。
他的心脏跳的很快,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过这么激烈的运动了,现在他知道了刀刃真的砍在人身上是什么感觉,手腕传来的酥麻感似乎还在,如同幻肢疼痛。现在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罪犯吗?事情会不会很快败露呢?过一会警笛可能就要响起了,自己会被警察带走,在监狱里过完一辈子,或者是被一颗子弹终结。栗枫的呼吸很急促,摘下面罩,里面湿漉漉的满是哈气和汗水,一晚上的战斗让身上的皮革盔甲多了不少松松垮垮的痕迹。
“你去哪里了?”
一声呼唤把栗枫拽回现实世界,循声望去,大哥一郎站在了那片草地上,看上去很平静,身上那套不太合身的西装没有脱,黑眼圈有些重。大哥一言不发,栗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的想要把腰间的刀子收到背后,忙活一阵后便放弃了。
“出去散步了。”栗枫道。
“你想让我连弟弟也失去吗?”一郎来到栗枫面前,一把抓住他身上的盔甲,似乎都没用力便拽了下来,露出了一道道淤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和那群不知死活的反抗军是一样的事情?你觉得你能打得过天上院的势力?醒醒吧栗枫!没了天上院我们都要饿死!”
栗枫从没见过大哥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一时间有些语塞,只能和以前一样低头满面歉意。大哥不说话了,丢给栗枫一瓶水后便转身进了屋子。
“哥哥!”栗枫喊道,一郎站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难道除了低头,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就该顺从那群杀人凶手,然后捡他们的残羹冷炙活着?难道我们以前接受的教育都是笑话?“
栗枫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喊出这些话语,他下意识握紧了刀柄,栗枫知道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他要反抗,至少要报仇,给父亲的死一个合理的交代,即便是他这样莽撞的孩子也知道,靠现存的秩序不可能扳倒天上院,他唯一想到,也只能践行这一种办法。
一郎站在那里良久,没有回复栗枫的话语,进了屋去,留下栗枫一个人呆滞在原地。可他何尝不知道要给父亲报仇呢?现在他需要养活这一大家子,一切开销都需要花钱,可他若是出去找个工作,就连自己也养不起,他没办法,只能把委屈都咽到肚子里。
栗枫睡了很久,连梦也没做,只知道自己瘫倒在床上便睡着了,直到下午的阳光穿透树叶打在自己眼睑上才迷迷糊糊醒来,身上已经穿上了干净的睡衣,那套皮革铠甲不见了,可两柄刀子却整齐地放在一旁的刀架上,抽出检视,血迹已经被擦干,就连刀鞘上也不见污点。
整座宅邸里现在只剩下了栗枫一人,还有一两个仆人和厨师,除此之外相泽家已经雇不起那么多佣人了。
“少爷,有您的信。”仆人影门敲了敲栗枫的房门,这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自栗枫记事起开始就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他的身世成谜,连父亲也不愿透露,可看他瘦弱佝偻的身体,戴着副眼镜,栗枫只把他当成个和蔼的老头。
开门接过信封,署名是空的,这个家已经很多年没有收过信了,自从战争结束后,父亲就切断了和外面的来往,这还是栗枫人生第一次收到来信。
“这是哪来的?”栗枫问道。
影门推了推眼镜,笑道。
“早年间老爷经常要回信,我就养成了查看邮筒的习惯,今早正好,有意外惊喜给您。”
栗枫懵懂点点头,两三下扯开信封取出一张纸,大约只有栗枫两个手掌那样大的信纸,没写什么内容,只有一串地址——上北泽810号。
栗枫心领神会,有人在帮他——就像他曾经威胁那位医生顺利取得尸检报告一样,若是他独自行动,兴许到死也不会知道真相。
一郎敲了敲信玄办公室的门,在此之前他谨慎的询问了前台的接待员,确认这位现在被他视为全家救命稻草的老者没有开会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叩响门扉,他决定好了,要屈尊在天上院之下,这样才能得到钱,才能救这个家。
“请进。”
开门后,信玄看到一郎后便换上了那副慈祥的面孔,为一郎指向了靠近自己面前的座位。
“一郎,下次不用敲门,直接进来就好了。”待到一郎坐下后,信玄主动把掌心覆在其手背上做出亲近的样子。
“不不,这怎么可以呢信玄先生。这是最基本的礼仪才是。更何况,您才是我们本该主动亲近的人才是。”一郎不懂说话的礼仪,作为大哥,父亲曾经费了很大功夫去培养他,可天分如此,父亲也只能作罢,小儿子栗枫只是个知道乱跑的小孩。
“见外了,一郎。你就像我的儿子一样,谈不上什么亲近不亲近的。说吧,今天是有什么事呢?要是来和我喝茶,我这儿正好有一饼新来的好茶。”信玄说着便起身去身后的储物柜要去翻找茶饼,却被一郎拦下,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上半身微微前倾,两手笔直贴在身侧。
“信玄先生,我代表相泽家归顺您,请您不计过去的恩怨,收我为义子吧!”一郎说道,这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一郎只感觉抓住了救命稻草,现在已经拯救了自己的家庭,已经足够让相泽家立足了。
信玄坐回原位,呵呵地笑了起来,拍了拍一郎的肩头,似乎很满意。
“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一郎。在我心里,你早已经是我的儿子了,哪来的义子一说呢?现在靠近你宅邸附近的一座矿山正好缺人手,那里现在属于你了,我想也够解决你的燃眉之急了。别担心,以后你的机会多的是。”
一郎不知该说些什么,说话有些结巴起来,眼前的老者似乎真的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他不解为什么父亲在世的时候不愿亲近信玄,家中一贫如洗,曾经优渥的生活成为了泡影,但现在,他已经一步步赢回了曾经的一切。
可天上院亮不会善罢甘休,一郎不知道,因为他的这句话将引来多大的灾祸,当亮听到信玄对一郎的认可时只觉得羞辱,曾经自己瞧不起的乞丐一家如今却比自己得到认可要容易得多,优质的教育,过人的聪慧,哪一点比不上这个半路出家的相泽一郎呢?
联想到自己自小被父亲那番冷眼的对待,隔墙窃听的一郎只觉胸中一腔火气无处发泄——恐怖的念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中,若不是父亲的不满,自己何必勾结黑帮做些脏活给他铺路只为了一点赞扬呢?亮拼命的表现,不惜砸下重金投资黑帮和灰色产业,只为把天上院做的更大更好,若不是偶然间听到父亲对相泽家的忧愁,他怎么会买通黑社会杀死那个垂暮的相泽家老头?
现在,他也得把一郎干掉,甚至必要的时候,他得杀了信玄,他已经受够了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