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不同尝试

    “不要告诉我你想要出演这样一部作品。”恩斯特依旧没有把“阿波罗13号”的剧本放下，还是在依依不舍地翻动着，“你现在不是正处于不断突破自我的阶段吗？选择这样一部保守又没有活力的作品，听起来真的是太糟糕了。”

    恩斯特拿着剧本重新走了过来，把剧本放在了雨果面前的茶几上，“这个剧本是我一直十分佩服的一个作品，它可以说凝聚了一个编剧对于故事的所有幻想，有漫长时间的流逝，有人物成长的变化，有社会变迁的痕迹，有文化现象的阐述，整个故事就好像潺潺流水一般婉婉道来，而故事之中的人物则与事件相辅相成，每个人物都是独立个体，每一个人物与事件的发生都有必然联系，而事件发生之后对人物性格的塑造又余韵深长。”

    说完之后，恩斯特又沉默了一会，显然是正在研究“阿波罗13号”剧本的结尾部分，雨果也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坐着。

    看着恩斯特坐在那里侃侃而谈，雨果觉得很是神奇，他和恩斯特其实也聊过好几次了，但却从来没有看过恩斯特如此专注、如此投入……如此热情的谈话，最重要的是，恩斯特始终都没有发怒，甚至还带了一些雀跃的神情。

    面对恩斯特的主动谈话，雨果哑然失笑，“嘿，恩斯特，我又没有打算撰写剧本，我只是想看看你手里的剧本是否有改进的地方罢了。”

    恩斯特的话语引起了雨果的重视，引发了雨果的思考，而恩斯特又接着说到，“你能够感受到剧本之中对人物描写的缺乏，你也能够意识到一些细小的改动就能够让故事变得更加完整，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就拥有成为编剧的天赋。”

    恩斯特却仿佛没有听到雨果最后那半句话一般，一脸嫌弃的表情，“这样保守的剧本如果要修改，那还不如重新编写，否则只会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原本还算是不错的剧本，结果反而会毁了。”说到这里，恩斯特撇了撇嘴，“这样说来，至少这个剧本的编剧还是有自知之明，没有太过贪心，这也是值得嘉奖的。”

    听到恩斯特的评语，雨果却是不由想笑，因为这样的一个剧本和朗-霍华德的导演风格恰恰是完美结合，简单来说就是传统学院派，没有太多惊喜。

    雨果轻笑了一声，“我原本是想要问问你的意见，看能否增加一些细节，给几个主要角色更多发挥空间，不过……”雨果耸了耸肩，“我想你已经给我答案了。”

    所以说，奥斯卡只是代表了一种类型的审美观点，而历史上没有拿到奥斯卡小金人甚至没有获得奥斯卡提名的经典佳作数不胜数。

    恩斯特对于“阿波罗13号”的评语更是再准确不过了，这部作品的两位编剧小威廉-鲍尔斯（williambroylesjr）和阿尔-云尼特（alreinert）赢得了奥斯卡提名之后都没有太多出色的表现，小威廉倒是出现在了“荒岛余生（castaway）”、“不忠（unfaithful）”、“父辈的旗帜（flagsofourfathers）”等作品的编剧名单里，但他都不是主笔。

    恩斯特仿佛遗忘了雨果就坐在那里一般，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然后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这个剧本，整体看来高潮迭起、荡气回肠而且也十分注重情感的铺垫，但问题就在于，整个故事平铺直叙，没有技巧也没有花样，而对于感情的雕刻全部都着力于爱国精神的描绘，几个角色的个性明显缺少笔墨，这样的故事……”

    恩斯特试图给自己刚才的举动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听在雨果的耳朵里，却衍生出了不同的意思。

    正当雨果在思考的时候，恩斯特又主动开口说到，“也许你可以去看看‘阿甘正传’的剧本，同样是这种学院派主旋律的剧本，‘阿甘正传’的故事就讲述得比‘阿波罗13号’流畅，虽然人物描绘也略显单调，但至少形象鲜明，而且足够细腻。”

    恩斯特抬起头来，挺直着背板，看着墙壁那一整面的书柜，视线里流露出缅怀的神采，这是雨果第一次在恩斯特的脸上看到那种专注而兴奋的光芒，仿佛一瞬间就让他回到了年轻时的岁月，“辛德勒的故事太过庞大，也太过深刻，到底应该如何把这个故事讲好，除了遵循时间线之外，还必须遵循故事线，在那漫长的岁月里，又应该提取什么样的故事出来，首先需要根据自己想要放映的故事核心来选取，然后还要根据自己对人物的构思设定来选择，等把故事选择出来之后，根据时间串联，最后再根据主题需要、思想需要，对细节进行填补，整个故事才能够完成。”

    恩斯特虽然嘴巴上说不喜欢这个剧本，但他却依旧拿着剧本没有放下，右手细细地摩挲着剧本的纸张，视线在字里行间来回巡视。仅仅是这一个细节，雨果就可以看得出来，恩斯特依旧喜欢着编剧的工作，甚至可以说是热爱，但可惜的是，他在好莱坞蹉跎了十五年，却与编剧工作渐行渐远。

    “不，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出色的剧本。”恩斯特才不过阅读了前面五页，就直接开口说到，这让雨果颇为意外，他以为恩斯特至少要多阅读一些才能做出判断的。

    “你知道，一个出色的剧本，要么说故事，要么说人物，能够同时把故事和人物兼顾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恩斯特看着手里的剧本，轻声说到，那沙哑而苍老的嗓音仿佛把时间带回到了遥远的回忆里，“你知道为什么史蒂文为了辛德勒那个剧本奔波了十年吗？因为他想要把故事说好，又想要把人物说好。”

    说到这里，恩斯特兴趣盎然地站了起来，把手里剧本放在了茶几上，走到了书架旁边，寻找了一番，然后抽出了一个剧本，站在旁边就翻阅了起来，脸上带着浅笑说到，“但是在撰写剧本的过程中，编剧往往会出现思路混乱，又或者是野心太大，再不然就是考虑不够周全，导致呈现出来的故事并不够完整。所以，辛德勒的剧本前后修改了十年。”

    “你为什么不能撰写剧本！”明明是一个疑问句，恩斯特却是怒目圆瞪地变成了质问句，“编剧和演员一样，这是一个没有门槛的职业，只要你愿意讲述故事，你就可以成为一名编剧。”说到这里，恩斯特脸上流露出了鄙视的表情，“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功的，要成为一名出色的编剧可没有那么容易。怎么讲好一个故事，又怎么把一个故事讲得更加生动，这是一门学问。”

    恩斯特说着说着，声音就又消失了，再次翻阅了两页之后，这才抬起头来，然后就注意到了坐在旁边的雨果，又重新开始说到，“这样的剧本可以称得上不错，学院应该会很喜欢，也许拿个提名不是问题，但主要的功劳都是在故事本身，看不出编剧的功力。故事讲得四平八稳，好莱坞超过八成的编剧都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而对人物雕刻的缺乏更是让电影丧失了进一步提升的可能。”

    “为什么？”雨果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事实上，奥斯卡历史上有许多这种类型的作品，二十一世纪之后最有名的莫过于“国王的演讲（theking’sspeech）”，这个故事稳稳当当、规规矩矩，根本看不出编剧和导演的功力，男主角科林-费斯（colinfirth）精彩绝伦的表演值得一座小金人，但是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却绝对名不副实。

    恩斯特说完，愤愤地瞪了雨果两眼，但随即又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激了，因为雨果根本就没有说什么，雨果完全就是无辜躺枪，这让恩斯特有些尴尬，犹豫了两下，声音在喉咙里咕噜噜地流转一圈之后，“当然，首先你是一名出色的演员，也许你对演技的敏锐触感，让你在讲故事方面也拥有了一定能力。我是说，也许你就拥有这样的天赋，尝试一些新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站在客观角度，雨果也必须认同，“美国往事”的剧本比“辛德勒的名单”剧本更加圆润更加细腻，当然，这两个剧本都是杰出的经典佳作，艺术本无高下之分，只是针对剧本的一些感叹罢了。

    雨果低头看向了那个剧本，居然是“美国往事”！居然是被奥斯卡无视、被影评人批判、被主流媒体嫌弃的“美国往事”！居然是多年之后才得以平反，被人们普遍认为是好莱坞历史上最伟大失败的“美国往事”！

    “看，这样的剧本才是值得细细品味、反复研究的。”恩斯特又拿起了“阿波罗13号”的剧本往最后的部分翻了过去，重新开始阅读起来，嘴里却是断断续续地嘟囔到，“严格来说，辛德勒的故事还是缺乏了一点火候，整个故事的起承转合、人物的变化、战争背景的转变，彼此之间的相互影响还是不够紧密，只是在导演的调度下、演员的出色表演下，掩盖了这些遗憾。”

    恩斯特看着雨果脸上那无可奈何的笑容，明摆着就是在应付自己，火气一下就蹿上来了，“你为什么会想要修改剧本？你为什么会想要让角色变得更加饱满？这就说明了你也意识到，演员和编剧之间是有共通之处的，剧本里一些细节的改变对于演员塑造角色都是有帮助的，而演员对于角色的立体演绎也能够启发编剧。当然，这不是说演员就可以成为编剧，但至少演员应该是一名出色的剧本阅读者，你不能否认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