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以彼之道

    雨果站在旁边接过了话题，“精彩的说明，以至于让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轻轻鼓掌起来，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宛若午后三点的骄阳，在旁人看来，雨果对阿玛尼确实是再满意不过了，但弗兰克却可以看得到雨果那清澈眸子上的一层薄雾，这让弗兰克如坠冰窖，“呵呵，如果能够穿上阿玛尼的西装，那肯定是一件很荣幸的事。”

    雨果和约瑟夫又礼貌地朝弗兰克示意了一下，这才走向了吉凡克斯。礼仪必须要做全套，这是弗兰克教会两个人的一个道理。

    弗兰克悄无声息回避了正面回答雨果的尴尬，而是用一种婉转的方式做了回答，而后又顺着话题继续说了下去，“这一季的新款……”衔接起来天衣无缝，果然有两把刷子，“我们维持了阿玛尼一贯的风格，剪裁的细心和布料的质感是理所当然的……”

    很多时候，人际交往过程中，不需要拳脚相向才能让对方感觉到疼痛，也不需要冷嘲热讽才能让对方感觉到愤怒，谦逊有礼的笑容一样拥有杀伤力，而这种冷兵器更是冷不丁地给予致命伤害，让人从信心的根源就遭受沉重的打击。

    雨果这是在暗示上次弗兰克的拒绝，因为弗兰克就认为雨果没有资格和理查相提并论，但今天，弗兰克却带着一系列的西装希望能够被雨果看上眼，这种轮回折射在雨果的语言之中，让弗兰克满嘴苦涩，愣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看着雨果和约瑟夫认真倾听的模样，弗兰克却有一种挫败感。眼前的雨果的确是在专注地听他的说明，但问题是，雨果嘴角的笑容写满了陌生和疏离，没有刻意的负面情绪，只是社交场合虚与委蛇的客套，就好像弗兰克无论说什么，雨果都已经做好决定了一般，而这个决定是无法更改的，弗兰克现在的努力不仅仅是无用功，更像是垂死挣扎或者跳梁小丑，这种耻辱感难以用言语描述。

    弗兰克开始为雨果介绍身后的服装，雨果和约瑟夫也没有直接走开，而是很认真地打量起来。相比于其他几个品牌，阿玛尼的服装以简约沉稳的剪裁著称，理查在“最后的分析”首映式上会选择阿玛尼，其实就是因为品牌风格和他的气场十分契合。

    待雨果和约瑟夫走过来时，弗兰克就露出了一个笑容，对于一家实体店的负责人来说，一个简单的笑容有很多种，疏离的、轻视的、尊重的、谄媚的、真诚的……笑容可以传递的意思远远比字面上要丰富得许多，而现在弗兰克的笑容就是充满了重视，他是在把雨果当做一个格外重要的客户在对待。

    弗兰克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约瑟夫中间打断了，“冬季上市的新款？新款上架的时间不是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吗？”约瑟夫说话的语气还是稍显僵硬一些，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弗兰克的不满。

    派拉蒙之所以会对吉凡克斯发出特别邀请，就是希望借鉴吉凡克斯的海军元素，让雨果在首映式上能够大放光彩。“义海雄风”作为一部法庭辩论作品，而且还牵扯到了军队，吉凡克斯确实是十分符合首映式风格的。

    吉凡克斯今天带来的服装确实是备受期待，由于其与海军在历史上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传统军服元素始终都在设计之中得到了体现，今年吉凡克斯的军装元素就体现在了稍显硬朗的肩章设计上。

    可以说，吉凡克斯的西装比其他四家都更加硬朗，虽然还是比不上真正的军装，但整体英姿飒爽的修饰感也更加明显。不过吉凡克斯的西装也更加挑剔，如果男士身材比例不够出色，那就真的是套了一个桶在身上，不仅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反而会糟蹋一套衣服和一个男人。

    虽然阿玛尼这两年进行了一些比较年轻不羁的尝试，但要比起古驰的大胆创新来说，还是力度不够。所以，选择阿玛尼西装的更多是成熟稳重的商务男士，加分效果十分明显。

    果然，弗兰克全部讲述完毕之后，雨果和约瑟夫久久没有说话，这约莫两秒的沉默却让弗兰克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最后还是约瑟夫没有忍住，直接说到，“谢谢你的阐述。”约瑟夫的话语还是比较僵硬，没有能够掩饰他真实的情绪。可以感受得出来，约瑟夫对阿玛尼真的有很深的怨念，雨果甚至要怀疑约瑟夫以前是不是也在阿玛尼那里吃过闷亏。

    这种方式，弗兰克很擅长。作为阿玛尼的分店负责人，他必须保持服务行业的基本礼仪，因为这是阿玛尼的品牌形象，狗眼看人低是行业必须，但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必须有技巧，如果用谦逊的笑容包装骨子里的排斥，这是一门学问。上次弗兰克接待雨果时就是如此，礼貌地让雨果知难而退，如果雨果要无理取闹，弗兰克也是有理的一方，别人很难对阿玛尼诟病。这就叫打碎牙往肚子里吞，挥拳的是弗兰克，吞牙齿的是雨果，但却没有人相信雨果的抱怨。

    然后雨果就转头过来，看向了弗兰克，“是这样的吗？我对时尚不太了解，只是听说了一些传言而已。”

    严格说来，目前四个品牌之中，阿玛尼的西装虽然比不上古驰、纪梵希适合雨果，但却是最适合“义海雄风”主题的。难怪弗兰克说起来滔滔不绝，“律师形象选择我们的西装绝对是十分合适的，庄重、大气、专业、理智，这样的精英形象可以在西装的每一个细节看到。”弗兰克抓住了阿玛尼品牌的特色，最大程度地发挥着他的能力。

    而今天，弗兰克终于感受到了来自雨果的反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现在挥拳的是雨果，而吞牙齿的是弗兰克，更郁闷的是，明明弗兰克已经满嘴鲜血了，但他还是必须打起精神、笑容满面地将自己工作进行到底，否则，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今天雨果这一单生意，更是工作晋升的机会，还是在其他同行面前出丑的惨剧。

    平常的西装肩线都是通过垫肩来塑形，从而达到支撑整个西装轮廓的效果，不过吉凡克斯这次却采用了军装硬卡纸的设计取代了垫肩，削弱了西装版型“架子”的感觉，更加依赖于男性原本身材的修饰。除此之外，通过宽肩膀和长衣身的雕塑，将整体比例趋于更加平衡，也更加硬挺。

    哑巴吞黄连是什么滋味，弗兰克现在就感同身受，他只能扯了扯笑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泰然，然后重新坐了下来。只是此刻保持泰然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以至于弗兰克坐下来时身体稍微没有紧绷住，就重重地陷进了凳子里，让弗兰克的牙齿上下打在了一起，差一点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下午好。”弗兰克率先问好，然后指着自己身后的一排西装，“这一次为了兰开斯特先生的首映式，我们西装冬季档新上市的服装之中有许多款式都十分适合。这……”

    “谢谢你的说明，辛苦了，你先请坐。”之前几家品牌讲述完毕之后，雨果或多或少都会翻看一下衣服，然后询问一些问题。但这次雨果没有，而且他十分干脆利落地就让弗兰克结束了自己的工作，这让弗兰克知道，他没有机会了。

    站在旁边的雨果却是笑呵呵地接了一句，“你不知道吗？新款也是有区分的，许多牌子一个冬季会上三次新款的。”雨果为弗兰克解围了，这倒是让弗兰克有些意外，可是还没有等弗兰克擦汗，就听到雨果接着说到，“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这些新款的，有些新款只有特定人群才看得到。”潜台词就是在说：阿玛尼的特定新款我就没有资格欣赏，这就是在讽刺之前的事了。

    弗兰克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在实体店面面对过各式各样的极品客户刁难，这也是弗兰克目前最大的优势，他知道应该如何去应对。所以，在之前雨果和其他品牌交流时，弗兰克一直都在旁边细心观察着，包括雨果和纪梵希沟通时的愉快，他也是暗暗记在心底。

    弗兰克看着低头和约瑟夫交流的雨果，嘴角依旧是那抹笑容，不过显然和自己刚才看到的模样相距十万八千里。虽然现在雨果只是依靠一部“闻香识女人”重新回到公众视线罢了，不要说顶尖演员或者达到巅峰，就连距离一线演员也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但不知道为什么，弗兰克就有一种感觉，阿玛尼好像错过了未来十年里最重要的一个机会。

    雨果自然没有当场就拍板做决定，五家品牌说明结束之后，把衣服留在了会议室里，然后就率先离开了。等雨果挑选完毕之后，再另行通知品牌，没有被选中的衣服自然会重新送回去。

    弗兰克被雨果这一句软绵绵的话语愣是撑到了，他总算是体会到了当初他用礼貌话语去顶雨果时那种难以下咽的感受了，但弗兰克还是必须维持着笑容回答到，“今天我带过来的新款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而且都一定会十分适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