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奇怪阿婆
烈日当空，沐莹雪头戴皂纱，春兰换了身男子的装束，束起发来，很是精神。
“娘子，咱们不是要去采买笔墨吗？怎么越走越远了？”
“时间还早，不着急。”
沐莹雪心里藏着事，藏在皂纱下的面容并不十分轻松。
沿街走过去，前世的一幕幕似乎就在她面前重新上演。
她见到了自己为给孩子求药，当众在医馆门前下跪，也看见兄长临刑前无奈的呐喊。
还有春兰娘被人打断双腿，躲在阴冷的角落里，被几个小叫花子扔石头，丹娘则被人欺凌后，蓬头垢面扔在街上。
她记得霍重山明明见到她求药艰难，却还是对她们母子视而不见。
而何香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她是个不要脸的娼妇，不仅和外男有染，还得罪了她们的夫人，玷污了霍府的名声。
种种记忆叠加在一起，一股不知名的寒意从心口喷涌而出，散发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前世的伤痛还在，她不能让这些事再次重演。
胸口传来熟悉的刺痛。
可是又要发作了？
现在是春分时节，不过半月，她便又要历经一番生死之痛了。
“娘子，你怎么了？”
春兰见她捂着胸口，上前探问。
“去那家茶馆坐坐。”
沐莹雪指了指路边的小茶摊，过往的人偶尔转头看看，但也只是停留片刻，并不驻足。
“小二，来两碗茶。”
春兰扶娘子坐下，便起身去结账。
“哎呦～”
忽然，有个老乞婆倒在沐莹雪的脚下，沐莹雪低头，只见那人衣衫褴褛，一头青白相间的头发，此刻手里正拿着一个破瓷碗，捡起地上的几块黑色石头，视若珍宝。
“婆婆，你没事吧。”
沐莹雪下意识地想扶起她，见到有块黑石落在脚边，正要伸手去捡，怎料被那老乞婆立马出声劝住：“快别碰。”
老乞婆眼里闪过一丝慌张，赶忙伸手抓回那石头，放进怀里，不再示人。
沐莹雪仔细看那婆婆的容貌，只见她满脸的褶皱，双眼不再明亮，眼皮耷拉下来，颧骨严重突起，脸颊凹陷，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老婆婆，喝碗茶再行路吧。”
沐莹雪见她身上单薄，脚上只穿着一只草鞋，心中怜悯，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让她坐下。
这婆婆虽然年纪大，但看起来肩膀宽厚，双脚也并不十分瘦弱，可她一双手却是枯瘦如柴。
“嘿嘿嘿，姑娘既有如此好心，我老太婆也就不客气了。”
那老乞婆一开口，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沐莹雪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想到可能会冒犯别人，便连忙开口让小二快点上茶。
虽然有所不适，但婆婆的出现倒是让沐莹雪有些好奇。
“老婆婆，你年纪这么大，这是要去哪里？”
见她身上还背着包裹，沐莹雪随口问道。
“落叶归根，我自然是要回家。”
“回家？”
如此年老之人，还要一路走回家，实在可怜。
“你家在哪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只见那婆婆露出零星几颗黄牙，脸上的褶皱不断地加深，咧开的嘴角微微上扬。
“姑娘好意我老太婆心领了，可我家太远，怕是没人敢送。”
沐莹雪听着，将一碗茶水递到她的面前，又吩咐春兰到附近的包子铺买了几个肉包子。
“老婆婆，快吃吧。”
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桌来，老乞婆伸出干枯的双手，却是将所有的肉馅拨开倒出来，扔给了路过的黄狗，自己只吃包子皮。
“你这婆婆，怎么这样？”
春兰见到这个场景，心疼坏了。
就算是寻常人家，哪里有这样糟蹋粮食的，她一个老乞丐，居然如此不珍惜食物。
“春兰。”
沐莹雪叫住她，摇头说不可。
“老婆婆，这肉都是干净的，这家店自我少时起就在这里，店主也是正经人，你既然要回家，行路必然艰难，吃些好的，才有力气。”
“姑娘心善，我自当谢过。只是我从来不吃这些，你口中的好东西，对我来说，可能就是毒药。”
沐莹雪不明所以，听她如此说，又让春兰买回来几个葱油饼。
“那老婆婆吃点这个吧。”
她刚闻了闻，就又推开了：“如此油腻之物，我也是不吃的。”
见她已经将包子皮吃完，似乎还未尽兴，沐莹雪便让春兰再买几个馒头。
“脏了，不吃了。”
春兰手里的馒头还未落到桌上，那老婆婆就伸手抓起来一个，可不知为何，拿到嘴边，却又放下了，说不要。
“你这老婆婆，真是好没道理，若是吃饱了，就说吃饱了，娘子特意买给你的，你倒是挑挑拣拣，吃完还嫌我们东西脏，心肠这么坏，怪不得这么老了都没人照顾。”
“春兰。”
沐莹雪来不及制止，嘴快的春兰便已经说了一大堆。
只见那婆婆也并不气恼，只是抬头看了看她们，起身就要走。
“老婆婆。”
沐莹雪叫住她。
“老婆婆，这丫头还小，嘴上不把门，你别介意。”
随后又拿出身上的银袋，从中挑了三块银两，交给春兰，其他的便都递给了那婆子。
“这些银钱你拿着，既然是回家，路上免不了要受些坎坷，有银两傍身，也方便些。”
春兰看着沐莹雪送出去的一大袋银两有些心疼，但又瞧见老太婆佝偻着的身影，不免觉得可怜。
“姑娘，你我有缘，日后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找我。”
只见那老乞婆将一块彩色的小石块放在沐莹雪的手心，而后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
是春兰，原来她用刚刚剩下的几文钱买来几个素包子，抱在怀里，送到老婆婆面前：
“刚才那么说你，是我不对，这些是素食，你拿在路上吃吧。”
老乞婆这回没有推辞，而是伸出手指在春兰的眉心点了一下，口中说了句什么，才拿上包裹，拖着身子，缓缓走远了。
春兰不明所以，用手捂着头，转身回来：“真是好奇怪的婆婆。”
沐莹雪回身，见周围无人，便将皂纱掀起，仔细观察手中的神秘石块。
还没看出所以然，春兰便叹道：“娘子，咱们只剩下这点银两了，过几日便是上巳节，恐怕娘子连买衣裳的钱都没有了。”
春兰还想说什么，看了眼沐莹雪，连忙收住嘴。
她不确定沐莹雪会不会怪罪自己方才的鲁莽，万一她像姑姑那样，是个暴脾气的，责怪她在外人面前不知收敛性子，估计她连家都回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