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平地起波澜
看着菜芽儿一天天长大,文秀英只觉得事事顺心。
弟弟已经两岁了,哥哥上个月刚过了九岁的生日,他们跨过了上一世,一岁、八岁的坎儿,一切都变了。
她今年五岁,在自家长大,妈妈一如既往的温柔,爸爸也越来越和蔼。
家里的青菜已经开始种第二年,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家里专门用了两间空屋子来种菜。
夏天的时候新起了两间偏屋,盖的比一般的房子矮小些,只说孩子大了,得有地方安置,主要是自家抽空盖的,族里关系好的兄弟叔伯也来帮了几天忙。
农村盖房子就是这样,互相帮忙,土砖土墙,也花不了几个钱,只溜檐的砖瓦需要花钱买,就这都难住了无数人扩屋的脚步。
好在自家现在手头还攒了些钱,买砖瓦还是宽裕的,最难的是粮食,有人来帮忙总得给吃饭吧,因此大家都有默契,帮忙都是挑上梁这种重活的时候才来。
去年过年时,因着有卖菜的钱,自家养的猪没有整个卖了换钱,而是杀掉拿肉换了粮食,自家也留了三分之一,腌起来,放在地窖里,等到盖房的时候,还吃了一碗红烧肉,可是把大家给吃美了,谁不说木家是个厚道人。
木学行听说吃肉的事情后,还来闹了一回,只是连大门都没进的了。
社员们都看的清楚,干活的时候不来,一知道吃肉就急眼了,这还是亲兄弟吗?
日子久了,木学行通过观察发现,他大哥家很少卖鸡蛋了,他甚至在大哥家门口找到了一堆鸡毛,明显是杀了鸡的。
他心里的阴影越来越重,大哥竟然不卖猪,不卖鸡蛋,还敢杀鸡,肯定有另外的来钱处,难道是老太太真留下了什么值钱的物件?
当初他曾认定是这样的,经过一连串的打击后,他清醒了,老太太大概是真的没留下什么东西的,他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爸爸生病没钱看,就硬生生那么熬着,后来没熬过去,他家的日子更难了。
如果真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老太太没有理由不拿出来的。
那就是说大哥家有什么其他来钱的办法,他进不了门,暂时想不出来。
有好几次他想乘着大哥大嫂上工的时候进去看看,谁曾想家里就一个小丫头看家,门户却极严,弄的他不是踩钉子,就是被斧子砸到头。
虽然不知道大哥家怎么弄钱的,不过这些事却给他提了醒,就他傻的还天天卖命的干着集体的活,大哥这个看起来实诚正直的大好人,却天天只算计着自家的小日子,他也不能这么傻了,大家都喜欢跟大哥家往来,不爱搭理他,不就是嫌贫爱富吗?
他可不服输,小时候上学时,他学习可比大哥好多了,要不是没钱上高中,指不定他就是木家第一个大学生了呢。
木学行想通后,把全部汗水都撒在了自留地里,跟媳妇通好气,集体干活的时候应付一下,回家后再出力气。
他也是个狠人,不仅全村撵着拾粪,沟里的枯枝落叶,他都是乘黑一担一担的背上来。
这些是偶有人撞见过的,可是白天大家都要干活,晚上没灯没蜡,没人敢去沟里背柴火,万一掉下去命就没了。
在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他也没闲着。
如果现在有人进去看,就会发现他家的院子已经没有路了,全部变成了地,麦子玉米黄豆样样不少,墙上爬满了豆子的藤蔓,最中间也种了菜,只是这些菜都是拿来换钱的,他家是一个都舍不得吃,馋了顶多吃点队里的苜蓿,还有就是红薯叶子,这就是难得的改善生活了。
他也成了黑市的常客,若不是文秀英眼尖,有一次两兄弟差点就迎面撞上了。
就在两兄弟都卯足了劲儿过自家小日子的时候,大队的喇叭发出沉痛的声音,打破了这些平静。
“苏修悍然入侵了我国的国土,我们需要团结起来,共御外敌,反帝反苏修。”
念完这句报纸上的话后,大队支书申宝强清了清嗓子又道:“接下来我说一下,社员们接下来的劳动安排。
从今起,男女老少都要下地干活,抢收玉米花生和苹果,半月后全部运往前线。”
木家此时正在吃饭,石玉韶听闻打仗了,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想捡起来,手却一直在发抖,她心慌的不得了,上上个月写给三哥的信还没有回,三哥不会是上战场了吧?
她坐不住了,放下碗就往外走。
“马上要去干活了,赶紧吃饭,干啥去?”木学农听到大喇叭安排的事情,心里有些烦躁,本来想乘着干活的间隙,去趟山里,砍一棵树,回来做个桌子,儿子马上要上高小了,每天还只能趴在炕上写字,家里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我想去镇上给三哥发给电报。”石玉韶声音有些颤抖,却转出转进,不知道要带点啥出门。
木学农是个男人,对政策要敏感些,起身拦住她道:“别去了,如果真上了战场,你发电报他也收不着,他们单位的人也不能告诉你,你胡思乱想是一回事,可别连累了三舅子。”
文秀英不大懂这些,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妈妈,但直觉让她认为爸爸说的应该是对的,她以前看过谍战剧,那些人出去做事都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的,打仗应该也差不多吧。
石玉韶被丈夫劝住了,可心里还是颤颤的,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干啥。
“妈,咱要不给三舅妈寄点东西吧,现在打仗,城里物资可能有点供应不上,咱在农村,自己种自己吃,可能感觉不到,但是城里不知道缺成啥样了呢。”
文秀英觉得妈妈现在如果不做点什么,心是定不下来的,以前都是舅舅给他们寄东西,现在他们也攒了点东西,给舅舅寄些过去,即使他们不缺,也知道有人牵挂他们,亲戚嘛,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她这话说到石玉韶心坎里了,石玉韶立马就去收拾东西,去了放粮的屋子,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
文秀英知道妈妈这时心里乱,便出主意道:“妈,也不知道他们缺什么,咱们把咱有的,能寄的东西都寄一点,多寄点粮食,不管咋样,吃饱饭都是最重要的。
麦子和高粱都寄一点吧,那边不种这两样,多半是缺的,还有房梁上挂的腊肉,也装一提,荤腥这东西哪里都缺,其他的红薯干花生瓜子都装一些,再寄点菜种子,如果他们能自己种点菜,吃起来也方便。”
石玉韶脑袋木木的,觉得闺女说的都对,就按照闺女说的装了一大袋,自家只有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吃的都不多,后面不够吃了,再想办法,大不了跟队里把明年的粮食先借出来吃。
饭后,木学农就去队里干活了,石玉韶却带着闺女去了镇上寄东西,让儿子去跟队长说一声,就说弟弟身上长痘,带弟弟看病去了。
其他的事请假队长可能不愿意,但是村里自前年有小孩出痘,传染了好多小孩,还夭折了几个后,但凡遇上有小孩出痘,队里都如临大敌。
大概是因为都接到了大劳动的指令,镇上空荡荡的,连一个闲逛买货的人都没有。
母女俩径直去邮局,将包裹寄出去。
在路上,文秀英还帮妈妈写了封信,她也顺便给装吃食的袋子里塞了几样别的东西。
第一天的劳动母女俩没有参加,可是这一来一回十几里路,不比干活轻松,回家后就累瘫了。
只是当一个月后,收到回信的时候,她们才知道自己这一趟有多么及时和值得。
原来石玉辉所在驻地离战场较近,因战争来的突然,当地便成了补充物资的第一线,他没有上战场,却在后方负责筹集物资,可是当前方的粮食好不容易筹齐后,自家却断了粮。
孩子饿的直哭,其他人家里也差不多,还不知道外地的粮食啥时候能到,都勒紧裤腰带等着呢。
就在全家喝了五六天的黑糊糊,全家嘴里发苦,走路没劲时,他却收到了一大袋子吃食,足足有一百多斤,还多是纯粮食,那一大挂肉,让人差点馋疯了。
顾不上别的,他给附近的几个老干部送了几斤粮食后,才回到家吃了顿干饭。
没想到一向胆小的妹妹竟然给他寄来了这么多粮食,还多是细粮,里面甚至有五斤大米,这简直就是天掉惊喜呀。
从这点来看,妹妹能做这么大的主,性子或许刚强一些了,可是给他寄了这么多粮食,自家还够吃吗?他知道农村种粮却管不了粮,但是现在他也没办法,只能等以后再想办法给妹妹寄吃食。
他送粮的五家都是平时节俭,这回把粮食大都捐给前线的人家,大家都以为一切都是暂时的,谁知道遇上大雪封山,等到外面的粮食运进来,已经过了二十天。
石玉辉家也只吃了一顿干饭后,就一直半干半稀的吃着,后来在大雪封山后,还把家里剩下的五十斤粮食,拿到单位食堂去给大家煮糊糊喝,单位留守的七八十号人,就靠着这些面糊糊硬是熬到了粮食运进来。
这事后,很多人都视石玉辉为救命恩人,更知道了他有一个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