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正戏开场
耍猴作为一门技艺，能传承数千年，靠的不是打打闹闹的儿戏。
江湖猴儿者，会在木箱之内藏顶羽帽乌纱，猴子自己打开箱子，戴帽子而坐，如同正儿八经的官儿爷。
有些聪明的猴子会开口唱俚歌，抑扬可听。古人称沐猴而冠，说得就是这个。
江湖上的猴戏会耍的越来越少，耍的出神入化的更是凤毛麟角。
不过在临海市的八里庄，有这么一伙人，齐聚在瓷洋房的八仙桌前，他们此刻就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猴戏。
桌上摆放着这场猴戏需要的物品，有：
第一件：纯白的面具。
正戏，江湖艺人会让猴子戴上各式各样的面具，行话叫做“啃脸子”。
因为猴子不能像人那样画脸谱，只能让它靠嘴咬着面具后面的一根横棍，把面具戴在脸上。所以叫“啃”。
第二件：蓝色的瓷瓶和哇哇乱叫的小人。
瓷瓶被从墙上取下，木塞拔出后，飞出一个被绑住手脚的鬼魂。这鬼魂仅有一寸长，口中发出尖锐的哀嚎。
随后蓝色的瓷瓶被摔碎在桌上，其表面的瓷器碎片脱落，露出了皑皑白骨。此乃二两死人骨。
第三件：咀赖罗。
太师椅上有一截撑着黑伞，套着阿泽上衣的咀赖罗树皮。而阿泽本人摆放在树皮正对面，浑身长满了尸斑。
唐山一边打着檫，一边用难听古怪的嗓音开场：
“玩杂耍，来看的是各路豪杰。演正戏，迎来的是八方神仙。您各位算来着，好戏，今儿开场！”
唐山是命格不全之人，耍猴勾连的又是阴阳两界，由他开场再合适不过。
两嗓子吆喝完后，这开场就算结束，任珆登场。
这次她穿上了一副绣着蟒纹的大红戏服，头发绾成流云型，耳上挂着编丝彩兰耳钉，脚上穿的是鸾纹锦靴。
“啪！”绕着八仙桌转了三圈后，她向着空中抽起第一下空鞭。
虽然屋内只有他们几人，但却响起鼎沸的人声，有孩童的笑声，有众人的喝彩，有催促的口哨，好不热闹。
紧接着，任珆抬手主准备甩出第二下鞭子。
但赵平却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拦下，专心投入的任珆没有反应过来，手中软鞭就被赵平卸下。
只见他跳上八仙桌，在众人诧异的神情中，敲响了任安留给他的锣。
从黑松岭回来的赵平，没有立刻前往洋房，而是先回了趟出租屋，取来了这个铜锣和乌黑的木槌棒。
这两件是任安的耍物，赵平早就在来之前想好，要做这场正戏的耍猴人。
“这本来就是我赵平的事，没有让你折寿的道理。”赵平对着惊呆的任珆说道。
上次她露出的猴尾巴，让赵平知道任珆其实也是个天选的媒介。
赵平一边飞快地敲着锣鼓，一边大声的唱着：
“我学会立来学会站，学会跑马上刀山。”
任珆瞪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就要准备上前拿回软鞭阻止赵平。
可赵平锣声敲的飞快，任珆很快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能扶铁犁会驾船，我即是毛猴又怎能吐人言？”
吆喝过后，任珆脸上、胳膊上长出了晶莹剔透的绒毛，一条白色的尾巴从红色的戏服中钻出。
她跳上桌子，用嘴巴叼起白色的面具，然后又一个跳跃，跳上了赵平的肩头。
满屋的“看客”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叫好。
赵平手中的铜锣闪出淡淡金光，此刻任珆站在他的肩头，他却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桌上的瓷瓶碎骨，漂浮空中。哇哇乱叫的鬼魂被吸附在死人骨头上，拼成一个手掌大小的小人。
任珆脸上的面具生出一张人类的嘴巴，一口就将这个小人吞下。
渐渐的，赵平视线变得模糊，开始看不清屋内的众人，开始听不清鼎沸的人声。
直到最后，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任何气息，双眼如同灌铅一般，沉沉的闭上。
他再次恢复意识时，耳边响起了一道道忽远忽近的话语：
“夫人第三胎已怀孕三年零六个月，绝非吉兆啊。”
“肉球降生！此子生于丑时，正犯了一千七百杀戒。”
“好泼贼！推我水晶宫，斩我灵霄将，如今还抽了我儿筋！”
“灭门绝户的祸根！你是自行了断还是我亲手处理你这个逆子？！”
赵平被这一道道喝声惊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飘在空中，头顶天空席卷着巨浪，脚下有无数攒动的人影。
这里不是自己耍猴的洋房，甚至，不是自己所处的世界，一股奇怪地感觉和气息疯狂的涌入赵平的身体和思绪。
他透过天空的巨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倒影中的自己，三头六臂，面如傅粉，右手套一金镯，肚腹围着一块红绫，金光射目，好不威风！
他的情绪瞬间被点燃，思绪已经不由自主，身体内感受到了澎湃的力道，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激昂！
“敖光？真人？李靖？哈哈哈！”
赵平癫狂的大喊着，三个脑袋扭得嘎嘎作响，额头青筋暴起，
这时，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的脑中传来：我乃灵珠子转世，只要我割颈自刎，接受命运，就会赐我重生。
“命运？天道？这是最可笑的笑话。今天我就替你这三太子，斩断宿命。”
赵平向前挥出那柄已经横在自己颈前的阴阳剑，连劈三剑。
一剑斩在了头上长着龙角的秀才。
一剑斩在了骑着仙鹤的老者。
最后一剑劈向了站在陈唐关上的李靖。
三剑劈出，赵平眼前的景色开始扭曲，双目迷离眩晕。
他用力的握紧双手，原先的剑柄在剧烈的抽动后变成了乌黑的木棍。
手里的铜锣不再闪烁金光，赵平甩了甩脑袋，洋房再次出现。
此时任珆脸上的白色面具已经变成了一个孩童的模样，这个小孩玉面娇容，胎毛未干，头顶双丫髻。
“孩童”模样的任珆从赵平肩头跳下，将手中抓着的一副蛇蜕和龙筋，扔在了八仙桌上。
龙筋慢慢的向着摆在太师椅上的阿泽蠕动，随后飘向空中，顺着眉心的银针钻进了阿泽身体。
阿泽瞬间睁开双目，灰色的眼珠上下转动，双手疯狂的抠着自己的长满尸斑的腐烂皮肤，露出骇人的血肉。
赵平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将桌上的蛇蜕披在了阿泽身上。
不一会，蛇蜕就闪出淡淡的金光，与阿泽的肌肤慢慢融合，覆盖住腐烂的血肉，最终变成了正常的皮肤。
而脸色苍白的阿泽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眼珠停止转动，口鼻大张，用力地喘了口气。
满头大汗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了一眼赵平，便直挺挺的倒下，昏睡在了椅子上。
赵平的脸上也尽显疲态，他颤颤巍巍的伸手，将任珆揽到身旁，轻声说道：
“没事了，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