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疯狂时刻（2）
下半场刚一开始，阿根廷队便率先破门反超了比分，这边的孙子涵不禁高呼“好球”，投了三百元虽然不算多，但这样落后又反超的剧情却强烈地刺激着她的情绪，而那边的梁鹏飞则是一脸麻木地看着显示器，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阵，他才点上一根烟，边抽边看直播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过。就在阿根廷队刚刚反超比分之时，适才那人又喊道：“还有球，大45快追！”
这次众人没有像上次那样全然不当回事，而是开始认真考虑大45球的可能性，尽管那人上半场预测的大35还没有过关，但以当前的形势来看，人们更倾向这场会打出大球。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强强对决的淘汰赛，到了下半场若不是平局，特别是双方都有进球的情况下，落后一方别无选择只能加强进攻，而这样更容易丢球或进球，正如上届世界杯那场让很多人印象深刻的巴西1:7德国。于是这次有不少人跟投了大45。刘成杰心想既然已经提前过关，跟他一手也无妨，便也跟注了500元大45。而已经没了本钱的梁鹏飞只能眼睁睁地看直播，好在此时距比赛结束还有半小时，法国队还有机会，因此梁鹏飞也还有机会。此时的盈佳网吧里，亦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关键的转折点发生在第57分钟，只见帕瓦尔以一脚难度极大的世界波攻破了球门，不仅追平了比分，更是极大地提升了法国队的士气。果然，在之后的十分钟里，法国队的姆巴佩又连进了两球，比分来到了4：2。
整个网吧沸腾了，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同一个人，只见那人不慌不忙地说道：“别急，压哨还有一球，等水（等待赔率变化）！”有人接话道：“见好就收吧！”但更多的人还是跃跃欲试，既然这人看起来有点门道，相信他自然好过相信自己的判断。
梁鹏飞有心把这场法国队取胜赢来的钱全部下注到大65，然而比赛虽然基本失去了悬念但毕竟并未结束，资金不充足就是这么憋屈，这也是孙子涵一下子充了四千多的原因。而刘成杰则在连收了两手后决定乘胜追击，在第84分钟，大65达到了一个很可观的水位时果断出手500元，若是再进一球，单单这一手便能有接近1000元的收益，当时的刘成杰还未有过这等体验。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后，孙子涵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在比赛进行至87分钟即将封盘时下注了700元大65，这个注额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下这么大是因为这场比赛的剧情太过跌宕起伏，这对她产生了较强的刺激。
根据何强的理论，赌徒在赌博时会受到贪婪、痴迷、愤怒三种情绪支配。贪婪源于人类的生存机制，远古时代人类生存条件恶劣，食物短缺，为了生存唯有尽量多存储食物，没有的想拥有，有了还想有更多，而赌博无疑会强化贪婪的情绪。而痴迷则与脑内分泌的多巴胺有关，这种脑内分泌主要负责大脑的情欲、感觉，将兴奋及开心的信息传递，也与上瘾有关。最为可怕的情绪是愤怒，愤怒是指受到冒犯及错误的对待时引起的自我防卫机制及战斗反应。作为一种原始的情绪，它在动物身上是与求生、争夺食物和配偶等行为联系着的。
阿根廷队反超比分后被再度逆转，在孙子涵看来这无异于眼看到手的钱又被人抢走，愤怒的情绪被激发了出来，要想连本带利地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钱，便唯有加大注码，在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赌徒都会做此选择。
当比赛进行至第90分钟时，比分仍保持在4:2，法国队获胜已失去了悬念，而网吧内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第七个进球，终于在第92分钟，阿圭罗完成破门，比分改写为4:3，并保持到了终场。对于盈佳网吧内的众赌徒而言，阿圭罗这脚压哨球的意义不亚于他六年前代表曼城绝杀女王公园巡游者那球。
整个网吧再次沸腾了，或许唯有齐浩然仍坐在那里冷眼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这些人无论今晚赢了多少钱，都会成为日后倾家荡产的开端，而到那时候，自己的业务就来了。且说三次喊出追大球的“追大哥”被网吧里的人誉为“战神”，战神在比赛结束后走出网吧，望着夜空抽着烟想要平复心情，待他回到网吧后，机位上已摆满了各式各样档次不低的香烟，显然是众多赌徒送他的“酬金”，想必众人跟了他的后两手，取得了颇为可观的收益，于是现去网吧旁边的超市买烟表达感谢。当然了，更主要的目的是希望战神能对下一场乌拉圭与葡萄牙的比赛的投注给出指导意见。
战神看着围在自己一圈的众赌徒，一个个热切的眼神中已毫无半点理性可言，自己一旦给出意见，这些人不知道会下多大的重注，若是输了，场面恐怕难以控制。战神表示大家稍安勿躁，自己需要根据盘口的临场变化进行分析，等赛前再说不迟。众人自是言听计从，纷纷表示赛前再说，其间又有不少的好烟奉上。
距下一场世界杯尚有两个小时，网吧内众人在战神的带领下都取得了不少的进账，等待开赛之余便在投注网站上各自玩起了其他项目。而刘成杰是全场为数不多见好就收的人。越是输得多、陷得深的赌徒，在偶尔连赢几次时便越是想乘胜追击，幻想趁运气好时把之前输的钱赢回来，此时的孙子涵以及网吧里的其他人正是做此打算。当刘成杰正买了好烟好水，想着刚才赢来的两千多块，美滋滋地看电影时，孙子涵则玩上了骰宝，并且选择了其中最简单的玩法——猜大小。
且说骰宝大约是一分钟开一局，节奏是相当之快，只见屏幕里一个不知是不是真人的荷官按一下骰盅的按钮，骰盅便自动摇骰子，骰盅内三粒骰子点数之和为4到10为小，11到17为大，三粒骰子若点数相同算作围骰，买大小都算输，故3点和18点都算围骰。骰宝的公平性还不如百家乐，只是玩法简单，较为“适合”孙子涵，尽管她上学时概率学也没学明白。由于节奏太快，孙子涵玩骰宝每手只投三五十元，几十分钟下来或许输赢不大，但流水会高得吓人，而且一旦在连续不中时加大注额，往往会死得又快又惨，还不如赌球，好歹是两小时一场。
刘成杰喝着饮料抽着烟看着电影，在这烟雾缭绕而又嘈杂的网吧里，听着周围人讨论着接下来的比赛，仿佛又找到了久违的读大学时来网吧通宵的醉生梦死的感觉。凭空多出了两千多块，刘成杰过往的种种美好的体验也浮现上了脑海，随即脑海中又产生了一个想法：此时传说中的赌神就和自己在同一个网吧，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等大神推荐下一场的投注时，自己是否应该“把握机会”？
所谓把握机会，无非重注跟注，甚至梭哈。刘成杰，包括网吧里的其他赌徒，当然知道大神推荐也没有绝对把握，但只要比自己准，就值得一跟，自己凭感觉去随意投注十场，也不如把这十场的钱跟投比自己准的一场。刘成杰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挥之不去，正当他纠结之际，忽听网吧里传来一句女人的怒喝：“去你妈的！”
孙子涵玩骰宝起初也较为克制，并不是每次开盘都投注，而是根据自己的一套理论，只有出现连续5次都是大或都是小的“机会”时，才出手投“小”或“大”，如果不中则再视情况而定。她以初中学的知识认为连续出现五次“大”或“小”的概率为1/16，所以第六次大概率不会继续再是“大”或“小”，但并未取得预期结果，在投了几十手之后，她厌倦了这来来回回的大大小小，决定在有机会时，一次投500元后停手。终于在等到连续出了6次小之后，孙子涵果断投了500元的大，出手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加快，甚至能感到身体内血液的流动，毕竟骰宝一分钟一局，刺激程度犹胜赌球。
只见荷官按下按钮，三粒骰子在骰盅里不停转动，随后有两粒停了下来，第三粒仍在转，孙子涵看到两粒点数都是5，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下稳了，不论第三粒是几点都是大，这次孤注一掷即将过关。第三粒骰子迟迟不停，孙子涵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时第三粒骰子也停止转动，孙子涵定睛一看，点数也是5，适才孙子涵大喜之下忘了围骰一说。
“去你妈的！”孙子涵不禁破口大骂，若是输了也就输了，非得要搞点戏剧性。虽说结果都一样，但是别忘了，过程更曲折的输钱会更刺激情绪，使人在之后的决策中更加激进。
这时已接近凌晨两点，比赛也即将开始，战神终于在众赌徒的期待中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但是他没有直接说胜负或大小球，而是像赌球类论坛上那样打起了哑谜，他说道：“c罗梅西恐携手回家，各位请量力而行。”众人见战神这么说，便一股脑投了乌拉圭胜。刘成杰纠结了半晌，最后决定出手1500元乌拉圭胜，他从未一次下过这么大的注，对此他还自我进行心理建设：“这个机会必须把握，我现在赢了2000多，再投1500，若是过关，这一场就能赢3000，如果输了，总体还是赢500多，也算没白忙活这一宿”。
孙子涵虽然适才骰宝一下子便输了500，但之前法国和阿根廷那场的大65让她赢了1500，所以整体上也略有盈余，她愤恨于适才被戏耍一样的骰宝输钱，于是一气之下投了1000元乌拉圭胜。梁鹏飞亦是将上一场赢得仅有的800多元投了乌拉圭胜。
此时刘成杰、孙子涵、梁鹏飞三人的投注，便是分别受贪婪、愤怒、痴迷三种情绪所支配。
比赛开始仅7分钟，卡瓦尼便破门，乌拉圭1:0领先！全场再次沸腾，此时网吧内的众人纷纷化身乌拉圭球迷，高喊着卡瓦尼和苏亚雷斯的名字，一己之力逼平西班牙c罗又算什么。战神见场面接近失控边缘，决定见好就收，于是趁众人看直播时带着满桌子的烟离开了盈佳网吧，这一走可谓是事罢拂袖去，深藏功与名。
上半场以1；0结束，中场休息时，众人才发现战神已不见了踪影，随后便开始了下半场的比赛，最终比赛以2；1的比分结束，葡萄牙队被淘汰，c罗梅西果然携手回家了。从此，战神成了盈佳网吧的传说，多年以后，刘成杰和赌球的“同道”们吹牛时，曾说道：“我虽然不是赌神，但我和赌神并肩战斗过。”眼神中尽是无限唏嘘。这一夜，刘成杰仅仅投注了四次，便赢了五千多，并且准确率100，其中的4400都是根据战神的建议投的，这一夜的收益已超过了他当时两个月的工资。事后来看，这一夜的体验是他日后身陷赌博泥潭的开端，但在当时，他兴奋和愉悦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比赛结束后，孙子涵尽管也赢了两千多元，但这些钱并不够她还债，她只有继续投下去，而此时已是凌晨四点，也没有了足篮球赛事，于是她继续玩骰宝，这回她的投注加大到了每手一两百，由于心态原因，每次失利后都会加注甚至倍投，经过一番起起落落，她的账户余额终于在东方既白之际，从六千多元归零。
归零后的孙子涵点了根烟想要冷静下来，她知道过几天就到了还款日期，刚借贷的一万四还剩一万，但顶不了多少天，于是就想到了和她一起来网吧的齐浩然。这一晚齐浩然一直在网吧玩游戏，并没有主动问起孙子涵的战况，但他知道孙子涵会输光然后找自己借钱。
果然，孙子涵抽完烟后问齐浩然：“你不是做贷款的么，能不能给我贷点？”齐浩然道：“你的征信情况你是知道的，很难办，恐怕只能办无抵押的了。你愿意办么？”
孙子涵知道所谓“无抵押”贷款是抵押裸照，到期还不上钱照片会发到哪里就不一定了，但此时孙子涵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便表示同意。
齐浩然道：“那这样，我给你发一段话，你到厕所照着读一遍并录个视频。”随后用手机打了一段话发给了孙子涵。
孙子涵知道要到厕所录视频是因为这是裸贷，需要脱衣服录，只见齐浩然发来的话上写道：“本人孙子涵，身份证号199402，今向借款人民币3000元2018年7月1日。”
孙子涵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借到钱再找机会投注，便恍恍惚惚走向网吧的厕所。孙子涵在厕所脱完衣服打开手机准备录视频，却只见齐浩然突然闯了进来，并笑道：“我帮你录吧，都是同学不用客气。”笑得显然不怀好意。
孙子涵这一夜心力交瘁，此时已是麻木状态，也没有反对，并说道：“你个人再借我600吧，我那边押单双有路子。”齐浩然道：“四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