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把他们给我逐出尚书府！”
薜怀珠回到长汀院时，底下人禀说，浴房里热水已毕。
她遣走下人，自己卸了钗环，劳累几日，此际光身滑入浴桶，只觉通体舒畅。
不一会儿，祝妈妈端了个茶盘掀帘进来。
薜怀珠扭过布满密汗的脸：“连日忙活，妈妈，我已着人在你房里备了热水衣物，洗漱了睡去，明儿不必前来伺候。”
祝妈妈将茶盘放在浴桶旁的高几上，拿手伸入水探了探，感觉灼烫，立时冷眉道：“水也忒热了些，又不让丫鬟在旁伺候，万一热气冲顶晕倒可怎么办？”
说完倒了杯茶递过去。
薜怀珠接过喝了，见祝妈妈眉头仍还蹙着，晓得一顿批评是免不了，便伸手去摇她手臂娇嗔：“妈妈！”
祝妈妈叹息一声，苦口婆心道：“姑娘行事一向稳妥，怎的今日冒撞起来？方才我问汀兰时，那蹄子竟还想瞒我。”
“府里人多口杂，一个戏子撵了就撵了，姑娘要真可怜他，大可回院里悄悄吩咐我，我再找不相干的人悄没声儿安排，如此方不至落人口实。”
薜怀珠一脸讨饶笑道：“是是是，什么都逃不过妈妈的火眼金睛！我何尝不懂得这理儿，只是不知为什么，总觉那人面善得很。”
“看了样子也想不起来？”
薜怀珠摇摇头：“他被赶出府时，脸上还画着油彩，许是错觉罢了，又许是哪位故人长得与他相像，罢了，不重要。”
祝妈妈道：“姑爷也忒狠了些，撵人便罢了，又何必下那样的重手！人家又没错儿。”
薜怀珠凤眼微眯，如今章明远深谙为官之道，这样的话自不会明说，只消一个眼神示意，自有戚班主那样的人设法奉承巴结！
“妈妈，我记着新进的这戏班，好像有好几着错处。”
“是，一是戚班主与一个花旦有了首尾，另则，一个净角手脚不干净，偷过府里的银器，再有就是，那戚班主对底下人的过分苛责，动辄打骂。若细究起来，多半还有其它。”
薜怀珠嗯了一声，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提杯饮尽，再抬眼时，眸底骤变冷冽：“从我手里领着银子，却将他人的话视作佛语纶音，把他们给我逐出尚书府！”
祝妈妈略一忖度，此事办起来倒也容易，寻个机会引得诸事齐发，赶出去合情合理。
只是上得台面的戏班却难找，京中高门贵户多养戏班，可好角儿好戏班数量有限，一时供不应求，没来得及占先机的，自然在这上头失了面子。
如今府里这个班子，当初姑娘可是差人踅摸了许久才得，虽不是顶好的，少不得将就着用，等有了好的再换才是。
“若是打发了，到时老太太或姑爷问起来可怎么说？”
薜怀珠嗤笑一声：“一个戏班上下十几号人，月钱，时节赏钱，吃喝拉撒，行头，少说也要二千两银子，章家半点根底也无，本就是勉力为之。”
太祖开国定鼎之际，便规定了“当官不可发财”，因此本朝官员俸禄极低，章明远官居正二品，年俸不过七百多石米。
虽得了皇帝和九千岁不少赏赐，但于偌大府邸周转来说杯水车薪。
也有那借机贿赂的，章明远因爱惜官声，未得授意一律不敢收受，便是仇銮强让他收的，也都悉数另存库房，以防来日事发。
“往日是我勒紧裤腰带，用嫁妆腾挪填补，至于现在，哼，恕我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祝妈妈深表认同：“很是，如今尚书府这样的声名，这样的排面，谁家不得沉淀个几十年才有！时久日深，那些个人还以为生来就该过这样的日子。”
“天擦黑时，大厨房刘嫂子还跟我抱怨说，老太太身边的烟儿跟她要什么燕窝红稻米粥，刘嫂子问可是老太太要吃，若不是，就往后放放，今日待客忙不过来。”
“那丫头狂得很，说自己大半个主子，闹了一阵，后来单给她开火炖上，方才走了，姑娘既另有打算，这些大项支出，趁早裁撤了也好。”
薜怀珠笑道：“薜嬷嬷不过几日没把着，云香院的人便上蹿下跳，妈妈，明早我修书一封，你着人送给薜嬷嬷，让她安心在家照顾儿媳生产，不必回来了。”
祝妈妈福身应是，道：“打发戏班的事不可太急，倘赶得太快，引得姑爷胡乱联想，不利于咱们。”
薜怀珠点点头。
“对了，翠微院那位怎么样了？”
祝妈妈答道：“少不得一阵叫唤咒骂。”
“吃了亏还不长进，等云代夏进了府，我看她怎么办！找人提点她两句罢，按这个势头，我也寻不着机会把她儿子还回去。”
“晚间送饭时，我去说了两句，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入夜小公子退烧醒过来闹了好一阵，不知从哪里晓得崔姨娘被罚一事，死活挣扎着要去呢。”
薜怀珠阖上双目：“母子情深，真叫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至多几日，便可成全他们。”
正好章子赫同她娘一脉相承，惯爱撒泼打滚，她早巴不得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
祝妈妈心中隐隐不安，想了想前去拿过浴衣，“泡了这许久，姑娘也该起来了。”
薜怀珠依言起身，穿上浴衣后，让祝妈妈赶紧去睡。
回到卧房，她吩咐值夜的汀兰在外头守着，自己开了一扇窗，歪在偏榻上，将眼前境况在脑海里反复揣度几番，方闭眼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