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尔半岛（10）
陈主编穿着宽松的睡衣，戴了副老花眼镜，在写卷首语的亚马尔半岛部分。
发现门后站着的人是沈西陆，他一脸惊讶：“小沈？”
“陈老师，”年轻男人微微点了下头，“我刚刚听余大哥说，您过去在芬兰拍过一组照片，可以让我看看吗？”
陈主编推了推眼镜：“芬兰？哦哦哦，大部分照片在我的网盘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晚点看看啊。对了，我有个什么站的账号，就是小唐那个网站，里面有个芬兰的视频，你可以看看。”
他的语气充满怀念：“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哎呀，十年前拍的东西还有人记得，真是难得了。”
沈西陆轻轻地笑了一下，“聊天偶然提起的，没想到您也拍过。麻烦您了。”
陈主编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呢，别着急，我晚点发给你啊。”
沈西陆点头。
唐之秋窝在房间里剪了一整天的视频，哪里也没去。
网上一片乌烟瘴气，她干脆先关了私信，等他们缓两天再说。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评论看多了，情绪难免会有些低落，她就没了出去走走的心情，干脆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中。
为了增加视频的效果，她还问余大哥要了无人机的录像，无人机刚好拍下了他们翻车的一幕。
深夜的时候，身边的小佳累的睡着了，她的新视频完成得七七八八，唐之秋去洗了把脸，准备明天做收尾工作。
她推开窗，窗外正在下雪，风一吹，寒意浸到了骨子里，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屋内的指针指向零点。
几乎是同一时刻，唐之秋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一个来自向依依的电话。
她在电话接通的同时开了口：“你怎么回事？改稿改到这么晚？不要命了？”
这边与北京时间有三、四个小时的时差，向依依那边估计是凌晨三点多，她这是因为什么事情辗转反侧了吗？
“……你脑子被冻傻了？”向依依嗓音困倦，没好气地说道，“生日快乐。”
唐之秋怔住。
生日快乐。
——今天，是她的二十七岁生日。
大学毕业以后，唐之秋忙着发展自己的事业，已经不会像过去那样每逢生日就要大开party了。
最忙的那两年，别说开party了，她连过生日的时间都没有，干脆就不过了，收几个祝福走个形式。
后面在某站上火了，平台和粉丝们倒是会送她生日祝福，唐之秋会叫上几个朋友去外面吃顿饭，发条感谢粉丝的动态，就算过一个生日了。
今年比较特殊，现在还在北极圈以内，根本赶不回国。加上辗转多地，每个地方时区不同，时差倒来倒去，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
只有向依依还记得，准确无误地踩到了点，给她打了这么个电话。
“不会吧唐小鸟，你真被冻傻了啊？”向依依打了个呵欠，“哎呀你别感动，我就是看你这两天被骂得挺惨，说点好话让你开心一下。快给点反应，困死了我要睡了，特意设了个闹钟醒了给你打电话呢。”
唐之秋呜了一声，“依依，你想拍新剧吗，我给你投，我把我赚的钱都给你！”
“得了吧你，”向依依啧了声，“我自己手头上的剧本都改不过来，你还想让我再写新的？喊声依依女王大人，女王勉强允许你做帝国第一公主。”
唐之秋：“你在占我便宜吗？”
向依依：“……”
向依依：“反应这么快干嘛？不跟你扯了，我睡了，开心点哦宝贝，回来给你补生日大餐，我请客你买单的那种。”
唐之秋弯了弯眼：“好好好，晚安女王大人。”
向依依哼了声。
挂断电话以后，唐之秋翻了一下微信，发现消息列表里多了条提示。
【autumn】：生日快乐。
沈西陆发来的消息，也是零点整。
算他有点良心。
唐之秋回了句谢谢。
【autumn】：还不睡？
【autumn】：你不适合熬夜了，别乱来。
唐之秋：“……”
这是在变相讽刺她已经老了？
算了，沈西陆这种狗男人，知道良心是什么东西吗。
她本来想怼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想了想，又觉得沈西陆不配得到文字回复，于是回了一个高贵冷艳的：。
【autumn】：……
他沉默了一会儿，聊天框保持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之后才发来了一条消息。
【autumn】：晚安。
面对着这句【晚安】，唐之秋忽然就没有脾气了。
她翻身上床，又扫了一眼微信页面，最终没有回这条消息。
真是……
总通过一些细节，逼得她退让。
真讨厌。
唐之秋送给自己的礼物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等她慢悠悠地换好衣服去客厅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那种哄小孩开心的小礼炮，摆了一排，齐刷刷地绽开，小彩条落了一地。
唐之秋被吓了一跳，眼里写满了“？？？”。
肖琼和小佳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开口就是“surprise！”。
唐之秋默默后退了一步。
“我二十七岁了，”她的表情一言难尽，“不是七岁。”
小佳用手肘撞了撞肖琼，“我就说唐姐不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吧！怎么说也得送捧玫瑰花啊！”
肖琼瞪她：“这破地方从哪找玫瑰花？连棵草都见不到好不好！有没有常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居然吵起来了。
唐之秋：“……”
她蹲下身，捡起了一块小小的烟花碎片。
亮晶晶的，折射着漂亮的光。
绽放在狭小拥挤的房间里，也绽放在她的心上。
她由衷地说道：“谢谢你们。”
在这个地方待久了，难免会有所同化，最害怕的，就是“孤独感”和“被遗忘”。
幸好。
她从未被遗忘。
“别谢别谢，”肖琼摆摆手，“昨天是小沈开车带我们去镇上买的，熬了个通宵，人刚睡下，唉，城镇太远了，差点又迷路。”
沈……沈西陆？
唐之秋怔住。
小佳接着说：“是啊唐姐，后面我俩都睡下了，沈教授一个人开车，眼睛都没眨一下，可辛苦了。”
“唐姐，网上的评论我都看到啦，能骂的已经骂回去了，咱们不要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好吃好喝好好生活！”
“天天煮火锅，咱们吃点别的，”肖琼强调，“昨天我们可搞了一堆好东西。等晚上陈老师他们回来给你庆生，中午少吃点啊。”
吃点别的？
这边除了煮火锅和吃速冻压缩食品，还能吃什么？
唐之秋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他们特意布置过，把椅子沙发统统推到角落里，然后支了个烧烤架。
一筐子大串的肉，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酒，占据了房间余下的空间。
张岳开始分发烤肉：“正宗俄罗斯大肉串，一串管饱！”
肉串是真的很大。
切好的肉，间或串着洋葱、果蔬，用白兰地与黑啤浸泡过，散发着浓浓的酒味。
看着是骇人了些，好在他们人多，一人分一点，倒也不会太浪费。
一桌人谁也没提唐之秋所经历的那些事，先祝了她生日快乐，又说了很多鼓励与祝福的话，然后开始谈天说地。
烤肉用啤酒腌过，手边能解腻的东西，也是火辣的啤酒，不多时，几个年纪大些的老师连连说受不了，换了白开水。
唐之秋跟着喝了不少，到最后没吃什么东西，只光顾着喝酒了。
她晃着酒杯，眯起眼，在人群中寻找沈西陆的身影。
这些东西都是他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去买的，但他却平静地站在角落里烤肉，没有任何出风头的意思。
几人很默契，但凡沈西陆烤好的肉，一个没接，都传给了唐之秋。
两人分明隔得很远，却像是有座无形的桥，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唐之秋喝多了，又热又闷，心里堵得难受，就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套了件羽绒服，去外面吹风。
迎面就是低温，雪倒是停了，风还是很大，唐之秋裹紧了羽绒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天边是变幻的极光，像是裙摆一扬，半边幽影浸在黑暗里。
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有什么不好的呢？
身边是一见如故的朋友，头顶是绚丽的北极光，视线所及之处，则是茫茫的冰原。
这是人们穷极一生追逐的美景，她却伸手就可以碰到。
酒的后劲上头，她不知哪里来了兴致，蜷起膝盖，直接在雪地里坐了下来。
目光正对着他们居住的基地，一眼就可以看见站在门口的沈西陆。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金属边的眼镜泛着冷淡的光。
她在看极光，他在看她。
看起来最清冷的人，却在做最热烈的事。
唐之秋随手揉了个小雪球，丢给沈西陆：“别站在那，过来说话。”
“啪嗒”一声，小雪球融化在了他的肩头。
沈西陆似有所觉，看了她一眼，走了过来。
像是雪地里的那个吻——冰河中的牵手与拥抱，又或者，踏着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送来的祝福。
这样内敛却炙热的情感，被一再收紧，裹在狭小的空间里。
然后温度越来越高，直到达到沸点，像烟花般炸开。
对旁人可以说谢谢，可沈西陆呢，她该怎么报答他？
他在做什么，他想要什么？
口比心更快一步。
唐之秋抬起头，问：“沈西陆，你想娶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