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愤怒终于让赫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力道惊人地扣住何许的后脑，按住他的头，用力磕向桌面。
冯晋骁还有心情发信息调侃他：“行啊，都俱备反侦察能力了。给你记一功。”
冯晋骁无声笑起来，安排人负责在行动开始时对轿车司机实施抓捕。
萧熠一把将赫饶拥进怀里。
赫饶捏他手一下，示意他别说了，边看向陆成远，以眼神警告他闭嘴。
萧熠冲上楼时，柴宇正一枪托砸在黑衣男肩颈上：“来，跑一个我看看！”显然那家伙被捕了还不安份。
陆成远端起杯子：“走，去看看那个。”
包括冯晋骁在内的所有特警队员对此视而不见。
无奈之下，萧熠只能选择独自离开。冯晋骁一面通知陆成远准备行动迅速赶往赫饶家附近埋伏，一面提醒萧熠：“犯罪嫌疑人未必是单独行动，你很有可能被跟踪，直接回家，不要折返回赫饶那。她的安危，我负责。你护好自己，别让对方起疑。”
是萧熠通知的冯晋骁。和赫饶答成共识后，他有意把楠楠带走，以减轻赫饶的负担。毕竟，既要抓人，又要保护孩子，会令赫饶的危险加倍。不过，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五岁的孩子，对一个男人来讲当然不是问题，可万一凶手根本没走隐在暗处，必然会看见，近而发现他们有所觉，那这个圈套设的就成掩耳盗铃了。
果然被跟踪了。萧熠保持车速，透过后视镜记下车牌号，尽管他确定那一定是辆套牌车，他也更确定，作案时凶手没时间换牌。到家后萧熠打开了客厅的灯，站在落地窗前抽烟，以此证明他确实在家，然后把车牌号发给了冯晋骁：“一路跟我到家。”
于晓玲？夜袭她和萧熠的杀手之首张征的情妇？竟然是她。赫饶略显惊讶。
赫饶倏地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一定不负重望。”
萧熠唯一猜错了一点：跟踪他的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牌是真的。至于司机，谁能想到会是于晓玲。
刺目鲜红的血，趴伏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尸体，以及尸体上一道道如同被撕裂的伤口——每一个都是令常人惊惧的画面，何许的视线落在照片上，眼底看不出任何关于人的情绪，有的，只是兽一样的冰冷和直接。
冯晋骁看着眼前的一幕，终于嗓音低哑地说：“想知道双十案的细节吗？”
见她不动，赫饶眼神无辜：“怎么，于小姐有什么问题？”
萧熠才稍松了口气，可从迈出赫饶家门那一刻起就在加快的心跳还是无法恢复正常。从未这样担心过一个人，即便是三年多前贺熹被抽调到特警队参与行动，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扶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
随着冯晋骁一声：“收带。”特警队员们迅速离开赫饶家。
就是现在。
赫饶站着，俯看他：“不用急着承认一切都是你做的。我会找到证据，证明你有罪。”
不管是谁，不管对错，既然跟踪了萧熠，先抓回去审了再说。
身手如电。
负气而责备的语气满满都是关心和爱意，惹得旁边的陆成远都笑了：“萧哥，案发现场禁止高调秀恩爱。”
当两人走进审讯室，陆成远依然是一副拽拽的样子，他拉过一把椅子放在于晓玲旁边，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陆成远不答，依然只盯住她。
何许异常平静地面对赫饶，以最冷漠的语气回答：“这个世界，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也不少。”
又痛又恨的情绪在胸臆间翻涌，赫饶几乎是发誓似的说，“我一定要亲手抓她！”
赫饶猛地抓住何许的衣领：“他们甚至连陈锋的亲人都算不上，为什么杀他们？为什么？”
萧熠相信冯晋骁的能力和办事效率，而据他估计凶手会选择入夜后，在以为赫饶陷入深度睡眠的情况下再动手。那么短时间内，赫饶应该不会有危险。他勒令自己冷静，不显山不露水地驱车回市区内自己的公寓。
赫饶颇感意外：“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家吗？”明明嘱咐他回到家一定别再出来，等她电话的。
审讯室里，黑衣黑裤的何许保持十指交握搭在方桌上的姿势，头发则因先前柴宇摘他口罩和帽子时弄的有些乱，他面色沉寂，眼神阴郁，偏头看向左侧的深色的玻璃，像是知道那里有人。此时此刻何许的打扮和神情与校长的身份有强烈的违和感，倒是很符合杀手的特征。
居然是以一个情妇的身份隐藏在这个城市。令人大感意外。
于晓玲视线转移，转眸看过来：“赫警官有什么问题？”
陆成远挑眉：“作为女人，她胆子大啊，竟然不怕夜黑风高不安全。”
萧熠瞥他一眼：“和陆副队相比，我这连低调都算不上。”
于是，家中的赫饶熄了灯，躺在床上等待凶手。而冯晋骁则带着突击队员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在楼下，等待她开灯的信号。至于那辆萧熠认为的套牌的黑色轿车，在离开萧熠家后，又悄无声息地驶了回来，停在赫饶所居住的小区外的街道边上。这更加确定了萧熠的猜测。
萧熠把脸埋在她颈窝：“真不知道以后你执行任务的时间里，我要怎么办？”
路过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萧熠停车进去买东西。这招是厉行教贺熹的，他决定试试，然后发现，一辆黑色轿车远远地停在路边。在他停车后，就一直停着不动，且没人下车。直到他从超市出来上车走了，对方也启动了车子。
晨光熹微。
眼底漆黑一片，于晓玲沉默下来，手讪讪地收回。
就一个字，只一个字，是对正义和法律的挑衅。
隔着深色的玻璃，萧熠看见赫饶在何许被带出去后跌坐在地上，用手掩住了脸。
柴宇押着凶手往外走，从萧熠身边经过时，他点头打招呼。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掩藏不住的。就在刚刚，陆成远故意做出攻击她的动作，瞬间，于晓玲就要还击了。
赫饶却笑了：“人家不过是半夜睡不着开车出来溜溜，犯法吗？”
陆成远倏地起身伸手过来，他动作之快完全是一副要攻击于晓玲的姿态。
萧熠没好气：“你给我专心把饶饶和楠楠护好。出了事看我不找你算账。”
萧熠把头抬起来，与她额头相抵：“说到做到。”
砰，砰，砰——一下又一下。
萧熠疾步走到赫饶面前，急问：“怎么样，没受伤吧？”
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神色始终很安静，一副不焦不躁的样子。
于晓玲几乎是以不屑的目光打量了赫饶一眼：“不过如此。”
陆成远故作严肃地抬手敬礼，表示歉意。
渐渐地，赫饶冷静下来：“她认识我，认得出我的相貌，知道我的姓名。但我和她根本才是第一次见。至少，她应该是第一次见我。”
赫饶丝毫不介意她的贬损，反而微微一笑：“我没有问题了，于小姐随时可以走。”
陆成远偏头看她，瞬间领悟，“我来。”
这样无所顾及的注视让人很不舒服，尤其是男人看女人，即便不是侵犯，也没有丝毫欣赏和尊重。于晓玲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有敌意浮现：“什么意思警官？”
资料到了陆成远手上，他讽刺地笑了笑，骂道：“满嘴的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盗女娼。”
她是警察，是特别突击队唯一的女队员，是突击组长，是特警之首冯晋骁最器重的徒弟，她是赫饶。她具备保护自己，保护楠楠的能力。况且今晚，她是有准备的。萧熠一遍遍地在心里以此说服自己，然后深呼吸，连续地。
萧熠也点了下头回应。
凌晨三点半，赫饶站在审讯室外，隔着玻璃注视于晓玲的一举一动。
于晓玲闻言眼神微闪，“听说张征醒了，我半夜睡不着，忽然就想看看被他袭击的赫警官长什么样儿。”
途中接到冯晋骁发来的信息：“一切就绪，安心。”
于晓玲被带回特警队接受审讯时，赫饶正在住院，从头到尾于晓玲都没有见过赫饶，只除了知道张征袭击了警察。可她张口就称：“赫警官。”
于晓玲秀眉轻皱，然后起身。
赫饶被他的担心温暖了，她伸手回抱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赫饶点头，似乎是认同她的回答：“收获如何？”
何许坐着，微仰头，片刻，他笑了，语气淡淡：“好。”
赫饶竭力控制情绪，把掐在手里的一叠照片甩到方桌上，他眼下。
陆成远的手却是落在她手边的杯子上，是他刚刚和赫饶一块进来时随手拿着的。
赫饶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冯晋骁，他说：“楼下接应的人是于晓玲。”
“夜黑风高夜与她遇上，不安全的怕会是别人。”赫饶静了几秒，提议：“有兴趣试试吗？”
和陆成远一起，赫饶眉目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然后：“请问你凌晨两点驱车到我家楼下，有何用意？”
那泪似乎侵湿的是自己的心，萧熠用右手撑在玻璃上，他仰头，隐隐压抑着什么。
赫饶站在于晓玲对面，神色无异：“于小姐，今晚的事可能是个误会。不过我还是需要例行公事地问你几个问题。”
参与行动的人都认识萧熠，见到他自动让出路来。
她在哭——在楠楠毫发无伤的情况下，抓住了凶手时，她哭了。
陆成远认同赫饶的判断，他又补充：“她的身手不亚于你。”
柴宇已经把潜进赫饶家里的杀手的资料查到了：何许，36岁，原a市第九中学教师，三年前因为与办公室主任不和辞职来到g市，目前是一所语言培训学校的校长。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萧熠恨不得把她浑身上下检查一遍，现下，只能以眼神这样做了。确定赫饶没有丝毫损失他才松了口气：“我得多大的心，才能在家呆得住？！”
赫饶默默地把“斯文败类”的评语咽了回去。
陆成远的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冷寂，他伸手拍拍她肩膀，“跑不了。”
陆成远双手抱胸：“不愧是犯大案的主儿，沉得住气。”
于晓玲一愣，像是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
一切顺利，只除了来人与赫饶预期的是女人有所偏差外，不费一枪一弹。
赫饶亲了他侧脸一下：“一言为定。”
于晓玲退后半步，原本撑在桌面上的右手猛地抬起。
赫饶像安慰孩子一样抚摸他的脊背：“我答应你，会好好地保护自己，努力争取不受伤。”
“何许，我的目的不仅仅是抓你。你等着，我会把她带到你面前，”赫饶双手撑在桌面上，逼视他，一字一句：“让你们团聚。”
萧熠却伸手在赫饶脸上抚了一下，有宠爱和答应的双重意思。
萧熠正要回亲过来，就听见低低地童音喊着妈妈，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楠楠还被藏在床底下。对视一眼，他们都忍不住笑了。
赫饶推门进去，何许收回目光转过头来。
何许的眼里终于有了情绪，他抬头看过来，目光冷凝：“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