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它们错过了又相遇,我和若薰还在一起,冥冥之中似乎都是天意。大概是恋爱中的人都多愁善感而且迷信。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手中托着的已经不是钱,而是我和顾若薰的天赐良缘。
女生笑得跟朵花似的说,真的啊,妈的,说出来了,真爽!干杯!
“萱……”他结结巴巴的,眼睛张的又大又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黑色七月。
我掏出钱包,在夹层里找到那张十块钱丢给若薰,呲呲牙:“行,顾若薰你就指望它升值娶老婆好了。”
“啊,分开了还有什么意义?”我觉得不吉利。
因为太开心的缘故,即使别班不熟悉的同学,也觉得长得跟亲人似的。去喝酒的队伍壮大到十几人,顾若薰在我耳边说:“我们还是单独行动吧。”夏珏的兔子耳朵比谁都尖,不高兴的踢我:“你们犯得着这么争分夺秒么?等你们去了北京变成连体婴儿也没人管!”
两张钞票已经很旧了,都磨出了毛边,其中一张还有小孩子用圆珠笔画的猫脸。历尽沧桑的两张十元钱,二十七年前,它们是一起的。它们经过了无数人的手,遥遥无期的分别,可能已经走遍了整个中国,如同大海捞针的机遇,经过艰难险阻又重遇。
“这两张钱都是一九七二年发行的。”
“那我陪你复课。”
晚上找了个吃鱼的店子,我把赵寻也硬拉来了,谁都不提考试的事情,因为生死已定,只等着出来分数报志愿。夏珏喝多了,哭一阵笑一阵跟神经病似的。她老妈是东北人,她喝白酒跟喝水一样,是个千杯不醉。我知道她根本没醉,只是借着酒劲想发泄一下而已。无论是真疯还是假醉,一众同学都是兴致高昂,哭也是发泄,笑也是发泄。
我曾经怨恨过那些幸福的回忆。
如果它们有思想的话,它们有嘴巴,有眼睛,会不会说我想你,会不会流泪。
湘江边上有老奶奶在卖凉粉,若薰买了两碗,递过去五十块钱。老奶奶认真的看了真假,又仔细的找了半晌钱,顾若薰把零钱拿到手里,我眼疾手快的看到那张十元钱,不满的说:“娭毑,现在这种老钱已经不能花了,你给我们换一张。”
“我跟着你上三本。”
夏珏说,每次我看见顾若薰很早的到学校门口,你这个人总爱迟到,他也不嫌烦,甚至不懂得晚来一会儿,就那么抱着本书默默地等着。看见你出现的一瞬间,他的表情会突然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藏都藏不住。但是他还是装作很不在意的,恰好遇见的样子向你跑过去。
“怎么了?”
高考结束那天,我磨磨蹭蹭的出了考场,顾若薰已经在门口等得满头大汗。看见外面太阳下每一张平静又疲惫的脸,想起这半年来自虐般的生活,夏珏哭着勾住我和若薰的脖子吼着:“他姥爷的,我们今天谁不喝醉谁是孙子!”
“当信物吧,只要我们在一起,它们就不会分开。”顾若薰歪着头笑,很是可爱,“如果你手中的小薰想我手中的小萱了,就让它们见面啊,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它们幸福多了。”
“三本呢?”
我拿着它们,觉得沉甸甸的,惊讶和兴奋过后便唏嘘不已。
“如果我只能考得上二本呢?”我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已经够了一本线,连夏珏都夸我为了爱情化身智慧小超人。
“那我就跟你上二本。”顾若薰说。
几个杯子又碰一起,我和顾若薰对望一眼,趁着没人发现溜出小饭店。在大街上牵着手慢悠悠的走,我不是夏珏,没办法在清醒的时候装疯卖傻。我们在湘江边坐下,风很热,却吹得我瑟瑟发抖。
什么小薰,什么小萱,乱七八糟的名字,我笑得半死,便任劳任怨的被顾若薰牵着鼻子走了。
夏珏是我遇见的最够义气的女生,想到跟她分开,我就想哭。我曾经不止一次的说,我们一起去北京不好吗?离开你我会很寂寞的,夏珏,现在还没离开你,我就觉得寂寞了。
借着酒劲,其中六班的女生直接揪住了沈嘉阳的领子,大声说,沈嘉阳,你知道吗,加着初三一年,我喜欢你四年!
可是记忆又是那么有力量的东西,就好比是旧的日记本,放在角落里,落满尘埃。再翻开时,字迹已经淡了,纸已经旧了,幸福还放在那里,原封未动。
“若薰,我觉得我考得不好。”
若薰把钱接过去,正要把两张钱往兜里塞,却盯着那两张钞票愣住了。
夏珏说,顾若薰的微笑太珍贵了,没有你以前,他每天就是礼貌疏离的样子,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是皱眉勉强接受。我每次看见顾若薰的妈妈,她好像都在因为心情不好而面色恶劣。即使把耳朵贴在他们家的门上,也听不见他家里有人说话。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七八年的顾若薰,我想,能作为他的朋友,看见他为你而微笑,我也会觉得很幸福。
“怪不得你跟个老娭毑较真呢。”若薰笑了笑,“在现在还能看见这种老钱,是被雷劈的好运气,说不定收藏起来,以后能当古董卖大价钱呢。”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一辈子也不出现也好,却足以支撑我走过漫长的一生。
“如果我三本的分数线都没考过呢?”
我说不过她,姜是老的辣。我和若薰坐在台阶上,一边吃凉粉,一边愤愤不平的说着:“上次我买书,那个老板也找了一张老钱,还说能花。我身上就那十块钱,在学校门口吃粉,结果店主死活不要,说现在银行兑换都没办法兑换了,我把学生证压在那里人家才让我走,丢死人了。”
我郑重的发誓,我不会辜负顾若薰,夏珏才笑了,笑得有点寂寞。
“而且是连号。”
我知道顾若薰不是骗我的,这让我更有压力了,脑子一团浆糊,全部都是怎么办啊,连累顾若薰为我殉情,我比夏珏还可恶。我越想越害怕,几乎笃定自己完蛋了,开始心虚的揉耳朵。
“没关系。”
如果它们也有年龄的话,已经不是人见人爱的年纪,只不过是守着棺材过日子的垂暮老人,错过的最好的时间,连爱情都成为了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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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来临时,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只能抱着那些逝去的幸福,从一个噩梦跌入另一个噩梦里。
沈嘉阳笑着问,真的啊?
说这话的那天,班上的女生们都在忙着告白和留通讯录,顾若薰忙得让我嫉妒。夏珏笑着弹了弹我的额头说,你傻啊,你真当我是圣女啊,你和顾若薰爱得如胶似漆,我说不定哪天神经受了刺|激就要跟你争个你死我活呢。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抢过两张钱仔细的对比,接着就傻了,“见鬼了,真是连号!”
这是什么逻辑,我转不过弯,可是若薰说的话应该没错。
“我保存你这张,你保存我这张。”顾若薰真狠心。
老奶奶把头往一边拧:“没卖几碗粉呢,就这些零钱都找给你们了,老钱怎么不能花啦,老钱可值钱了。”
若薰哭笑不得的拉下我的手说:“放心吧,你没问题的。你不相信你自己,那你可以相信我吧,我都说没问题的。”
“那又怎么了?”
夏珏说,如果你不想剥夺我的幸福,那么就让顾若薰幸福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