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云墨说:“秦毓,是你震偏我结界的位置的?”
“几年前,在我生辰时,我答应过自己一件事,可我差点忘记了,如今要去做了。”秦毓说,“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
可是,他很想问,在秦毓的心里,他什么都不是吗?
“兰汀……”
兰汀抬起头面前穿着身穿黑衣与白衣的男子,年轻挺拔,一人手里拿着鞭子,一人拿着锁链。传说中来索命的牛头马面,虽然白兄也跟他说过并不可怕,可他一点都不信,如今真是信了,这两位大哥长得一表人才,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事。
“你以为你能圣洁到哪里去?还不是在天界犯了天规被贬下来当差的?”
「现在他记起来了。眼珍惜他啊。什么都会过去的,沧海桑田,风云变幻,而现在,要珍惜他啊。」
兰汀以前听过许多因为家里穷被卖掉,或者被拐卖的孩子,都是从人伢子手里转个几道手,最后不知道被卖到哪里。眼看着那两个信誓旦旦的要照看他的鬼差消失在彼岸花的深处,转眼就没了影子,兰汀反而笑了。
兰汀觉得他这样安慰还不如不安慰,虽说他知道自己有一世是女子,可他这辈子是男子,可无法体会做女子的乐趣。
“那就是你脑子抖了,你是不是惦记着住这彼岸花丛里住的那个美艳的墨狐妖呢?色胚!”
秦毓没否认,眼睛盯着往云清身后缩的小鬼。
“我知道。”
彼岸花丛里站着个红衣公子,眉眼邪魅妖艳,有着说不出的气势凌人。
兰汀有些明白了。不过他希望自己来世再也不要明白。
几年前他的生辰,有个孩子送了一幅拙劣幼稚的画给他,那是他第一次收到礼物。
秦毓扬眉,不屑的哼了一声:“烧尽?天界那群人办事有几回能办利落的?”
兰汀脑袋耷拉下来,双臂无力的垂着。那么爱哭的人,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原来被冤枉是这么难受的事情,那些个经常误判的昏官真是该千刀万剐。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秦毓已经走到他面前,淡淡的莲香逼近,他不自觉的往后退。
是了,他吃了下了毒的煎饼果子。
“云墨、云清,把他给我留下。”
云墨皱眉,“我的手没抖。”
是啊,七魂归位,他什么都想起来了。秦毓嘴唇动了动,敛下长睫。
听着秦毓反复的道歉,带着点伤心地意味,兰汀的目光越过他的肩望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彼岸花。
“无理取闹,你找揍吗?我能看上那妖物?”
那琉璃里封存的不是别的东西,是一片龙鳞。几百年前他为了救犯下天规的云墨,闯了天牢,将只剩一口仙气的他救走。为了不连累同族,父王将他捉到天界,天地仁厚,剥了它的龙鳞烧尽,送进冥界永世为鬼差,他不在是龙,什么也不是。龙鳞可再生,只需要一片,他就能恢复龙身。
“秦兄,你又要怎样?打我?还是把我拿回去喂别人?这回又是谁?”他茫然的抬起头,“就算我杀了她,难道在秦兄的心里……我就什么都不是吗?”
白兄说,成长要付出的代价,很大。
两人对望一眼,黑无常把锁链收起来说:“不用锁,我叫云墨,他叫云清,与你拜把子兄长是过命的交情。你也不必怕,好好跟着我们,到了冥界给你安排个好人家转世,”
兰汀咬住嘴唇,忍住眼泪:“秦兄……珍重。”
他对自己说,要珍惜他啊。
所以他死了。
“你连只耗子都不敢打,怎么会去杀人呢?”秦毓慢慢地把委屈得连哭都不会的孩子拥在怀里,“是我对不住你,可答应过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做到。所以……我对不住你。”
“小汀,以后,你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云清又笑眯眯的问:“你还想跟白清明说几句话吗?”
兰汀被夹在他们中间吵得头昏脑胀,正缩着脖子想着怎么劝架,却听见两人同时住了口。
云清揉揉她的脑袋,笑得更开怀:“说得好,别跟你这个黑脸哥哥似的这样婆婆妈妈,凡间不是有句话吗,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呃,也可能是一个好姑娘呢。”
“云清,你以为你还是白龙族那个不成器的六太子,就算揍死你,你父皇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在你打我那一巴掌的时候。”
他这个样子真像他以前认识的秦毓,对他温柔,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秦兄。
秦毓走过去:“怎么不说了?”
“兰汀。”
“来啊来啊……”
兰汀激动起来,握着拳,脸颊涨得通红:“她,她,我……我没刺她……我……”为自己辩解着,兰亭突然想起那阴冷的眼神,又顿时安静下来,或者是不是他杀的都不重要,他不过是个魂魄的容器,而且,朝堂上杀了人的罪犯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是无辜的。
秦毓微微一笑:“云清,你的废话越来越多了。你们怎么肯把它留给我?”
他乖巧的伸出手:“锁吧。”
“喂!云墨你七老八十啊,手一抖怎么到无垠地狱大门口这边了,你要把孩子喂饿鬼去啊?”
他忘记了,他要珍惜的是活泼可爱的小兰汀,而不是一个令冰冰的魂魄。现在他记起来了,要珍惜他啊,什么都会过去的,沧海桑田,风云变幻,而现在,要珍惜他啊。
“你想起来了。”秦毓面色如水,“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云清悠闲地抱着肩膀,作出为难的模样:“唉,也不是不能给你,可是这孩子是白兄点名叫我们照看的。还有啊,要是这孩子给了你,上头对不上数,我也交不了差……”
那么多年在一起,他兰汀敬他爱他,视他如兄如父。儿他秦毓也对他也疼爱有加,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难道都是假的,什么都不是吗?
秦毓与他们相处也够久了,有些事都是心照不宣,扬手将一颗透明的散发荧光的珠子抛过去。云清笑嘻嘻的接住,看到那珠子里的东西却愣住了,傻了半晌,被云墨拿过去,原本平静的脸上也稍稍带了点讶异:“你从哪里得到的?不是说都已经在炼丹炉里烧尽了?”
兰汀听见有人唤他,声音又柔又浅,瞬间被呼啸的雪扯断。无力的残主备用进来的风吹灭了,四肢百骸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也不觉得冷,身子轻的好像能飘起来。她坐起来揉揉眼睛,余光瞥到床榻上吓了一跳,他明明还躺在床榻上,白|嫩的圆脸上嘴唇乌青,睫毛又黑又密,眼睛闭的严实。
有云墨、云清在,兰汀不必想起他魂魄那样一步步走过黄泉路,直接结印打开大门进了冥界。兰汀眨眼间全是红色的彼岸花,仿佛一直能连到天边,没有尽头。
云清的眼睛慢慢变红了,整个身体都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如今他到了谁手里还不是一个样子?
“这孩子你带走吧。”云清说,“两不相欠了。”
兰汀摇了摇头,一不好意思就绞袖子:“我活着的时候白兄已经诸多照顾,如今死了就干净的去,不愿再让白兄担心我的去处,就这么走吧。”
他终于问出来了,在梦城里,他可以牺牲自己,只要秦毓能得到幸福。
兰汀拱手:“谢谢两位云兄。”
云清挑挑眉,似笑非笑的说:“嘿嘿,你要这个凡人的魂魄做什么?这冥府谁不知道你秦毓花大力气养在梦城里的一个姑娘呢。今天倒是清闲管起死人的事来了?啊,还是你要拿这小鬼去养魂魄?你怎么能跟墨狐妖一样不入流,你可是望乡台的鬼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