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有几年了。

    白清明从未见过他如此凄惨，以往他都是穿着干净华美的白衫，做作地摆出玉树临风的造型。猛这么一瞧，不知道是胸前的伤口，还是心脏在抽痛。月姬两三步走过去，探了下鼻息，才回头说：“没大碍，不过是太累了，手伤得那么重，像是发烧了。”

    他变得凶狠又决绝，她很喜欢这样的他，觉得这样的他，如此真诚。仿佛能触摸到他的内心似的。

    这时外面的石门“嘎吱”地开了，裹得像棉花团子一样的小麟像阵风一样刮进来，带着哭腔吃住月姬的袖子：“姑姑，他快死了，你救救他吧！求求你救救他吧！”

    月姬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全身冒着冷汗，额心灼|热疼痛。她起身去取了那件孔雀明姬送给她的羽衣，怔怔地发呆。

    “因为你娘亲杀了你爹吗？”

    小麟又把脖子缩回去，静静地咬了一会儿指甲，许久后才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说：“我可以把我的角给白清明，可是你能不能带我走？”

    “原来他明明没呼吸了……”

    或者披着这件羽衣遁入梦境才是最好的吧。

    他已经不在了。

    柳非银张了张嘴，却冷笑一声：“白老板不用摆出这种模样来，到底是要给谁看？是我自己追来变成这幅凄惨的样子，是我活该，跟您有什么干系？”

    「两个人互相瞪了半晌，一个咬牙切齿，一个寒彻心扉。」

    而她的母亲跪在香案前，与其他人一样低着头，看不出什么伤心。

    小麟摇摇头：“我才不奇怪，我只是不想做人类的女人而已。”

    还未到镇上，就听见风远远送来清脆的银铃声。

    “对了，我有角的，虽然很小。”

    月姬去煎药，白清明也随行出门。

    他是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不是魂魄，也不是做梦。

    “麟儿，你要救谁？”

    暴风雪刚过，若不是有铃声指引，怕是一片茫茫雪野里，根本看不出山脚下还有一座镇子。小麟家门口的两条狼狗看见有人来，便自动乖乖儿地退到一边。

    小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柳非银明明为了他连命都要了，见了他却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男人也是善变的。只是小麟很喜欢这样的柳非银，跟那个总是媚眼乱飞的温柔公子不同。

    这座麒麟雪山的传说不是空穴来风，传说那女子杀了那只麒麟，而她生下的孩子却从没有人提过。连小麟自己都不记得，只听月姬姑姑说，麒麟绵羽已死的消息被灵鸦传来，她赶到了山脚下的镇子，正遇见镇上的人把麒麟幼儿摆在香案上，要举行血祭仪式。

    柳非银冷哼一声：“不管怎么说，你的血液里有一半流着人的血。本来是女孩子家，还扮成少年的模样才是奇怪吧。无论怎么看都是你奇怪。”

    两个人互相瞪了半晌，一个咬牙切齿，一个寒彻心扉。

    「姑姑，他快死了，你救救他吧！求求你救救他吧！」

    小麟蹲在他面前托着下巴，忍不住笑了：“你那么担心他，还骂他，你们人类真奇怪。”

    柳非银见他这幅样子，更是冷笑数声，脸白了又青。

    白清明又颔首，嘴边挤出一个笑：“柳公子说得对，本来就跟在下没什么干系，跟在下有干系的人最后能有什么好下场？柳公子倒真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叫迷途知返。”

    门外传来“啪”的一声，月姬转过身，看见地上碎掉的茶杯，还有满脸寒霜的白清明。

    原来孔雀明姬早已经给她铺好了路。

    屋子里很暖和，柴火烧得很旺，而柳非银躺在火炉旁，已经睡着了，双手露在棉被外面，缠得不怎么好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染到被面上。

    “我不想说这个。”小麟坐到一边，兀自生了一会气，见柳非银不理他，才凑过去小声说，“柳非银，你是个好人，我喜欢你，可是姑姑不让我喜欢凡间的男人，因为你们活的时间太短了，而我们麒麟又是只能认定一个人。”

    柳非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假小子一样的丫头竟然满脸都是粉|嫩嫩的红。

    “嗯？”柳非银蹙眉，“那又能怎样？”

    “柳非银！他叫柳非银！”小麟忍不住大声哭起来，“姑姑，他不能死！”

    被小麟这么一折腾，柳非银也悠悠转醒，睁眼看见白清明逆光站在门口瞧着他，眯着眼，很悲哀似的。

    小麟不信，扑上去仔细检查一番，茫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嘟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