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二人回到锦棺坊相对饮茶，天黑后门外飘起了雪，雪花卷进门，落了一地的银白。白清明没有点引魂香，听柳非银问：“清明，我们今晚不做生意吗？”

    望乡楼是个茶楼，也提供香醇的美酒。

    “我三哥身子不好，父亲和大哥也总劝他少吃点酒……哎，不说他了，柳公子，不如我们……”

    “柳公子找我有何事？”小姐完全不顾外人地与他眉来眼去。

    绿意摇摇头：“白老板不是这种人，他是为我好。”

    白清明笑起来，面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有人托我来给沈公子带点东西。”柳非银瞧着这情形也明白了大半，将那丝帕往桌子上一扔，小红果便滚了满桌，沾满了酒液，亮晶晶的，像是小树妖的眼泪。

    白清明“刷——”地一下抖开绘着寒梅傲雪图的纸扇，挑着凤眼不屑地冷哼。

    柳非银扔了泥丸去铜盆洗手，那污黑的忘川河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无数冤魂的手从河底淤泥里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这些回忆说不上多美好，他也不愿意记起。绿意明显有点怕这泥丸，皱着眉簇拥着炉火，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带着清晰的明朗。

    沈秋凡白净斯文，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望见。他正用指尖沾了酒水在桌子上写诗，写得一手风流的小楷，面色是苍白了些，却完全没有大限将至的迹象。

    “请问白老板找在下何事？”

    两位神仙般的人物走在街上，连最羞涩的女子也忍不住扭头多望几眼。在沈家门口遇见一顶软轿，在外面陪侍的丫鬟便惊喜地朝里面喊：“小姐，是柳公子。”应该是沈家的小姐，柳非银根本不记得，却还是用桃花眼深情款款地望过去说：“许久不见了，你还过得好吗，我想你。”

    “多谢白老板。”绿意微微笑了。

    “我三哥去了望乡楼喝酒。”

    “这种人哪里值得相信了？”柳非银又凑过来，“若不是因为你的百年老树身，他才不接你的生意。”

    “哦，我与白老板来找沈秋凡公子。”

    沈秋凡看见来者便倒抽口凉气，风临城三大怪谈之一，小古巷里的锦棺坊棺材铺，除了卖棺材，只和死人做买卖。店主白清明来历不明，貌美如书中说的勾魂艳鬼，让人不寒而栗。

    “是忘川河最深处的淤泥。”白清明挑眉，“你不是还去那里游过泳吗？这个味道你最熟悉了呀！”

    “我会将离果带到沈家，你不必担心。”

    沈秋凡却骤然安静下来，皱眉望着那几颗离果怔怔出神。白清明出门前听见有人说，秋凡你真是好本事，真的弄来了离果，这次周家小姐没理由再拒绝你的求亲了吧？

    “是离果！”有人惊呼一声。

    白清明怔怔地看着树身，半晌才摇头说：“走吧，我们去沈家。”

    刹那间，树身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树冠疯长，好似遮住了半边天空。温暖湿润的雨气扑面而来，喧闹的大街上顿时鸦雀无声。眼看着无花树一瞬间绽放出指甲盖那么大的浅绿色小花，被风吹落又结出黄豆大的小果子。再一个眨眼，离果长到枣子那么大，如同被血液染成的一样，红艳欲滴。

    熟透的果子纷纷落下，树叶枯黄成一片，在寒风中瞬间便化成灰，眼前又是一棵死气沉沉的老树。

    “你就当自己是个死人就好了。”

    「小红果便滚了满桌，沾满了酒液，亮晶晶的，像是小树妖的眼泪。」

    “他那身子还能喝酒？”柳非银有点吃惊。

    “我等人。”

    柳非银刚要附和，只觉得颈后的领子被揪起来，等回过神，两人已经到了巷口。无论见了谁，这没节操的家伙都会肉麻兮兮地说什么我想你，其实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四处留情的功夫若他敢称第二，全城中的纨绔子弟没人敢称第一。

    “天亮后我就去将这泥丸埋在你的树身之下，灵力被逼出的感觉不会很好受，运气好你还能保存一缕精魄，运气不好，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你。”

    “这是什么？好臭！你三年没洗澡腋下搓下来的泥吗？”柳非银左手捏着那粒沉甸甸的小泥丸，右手掩着口鼻。

    “我相信白老板。”

    柳非银说不出什么了，白天也没回镇上，跟着白清明去了街上那棵长得枝繁叶茂的离树前。离树被人用篱笆圈了起来，周围供奉起香火，百姓将其奉为神树。白清明与柳非银站在人群里，一粒小泥丸从指间飞出去，落在树根下。

    “沈公子？”白清明上前一步。

    “嗯，要不要我揍他？”

    趁众人愣怔，柳非银走过去捡起几颗果子包在丝帕里，等众人反应过来，都叫嚷着扑上去将果子一抢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