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叔叔我们不约
“殿试皇帝说了算，他和贫道……”秦行之忽然意识到，沈学习不喜欢走捷径，及时改口，“陛下是年轻人，最欣赏少年才子，到时候你好好表现，说不定他一高兴，咱就进前十名了呢。”
沈学习讪讪笑了几声，并不正面回答。
有的举子则笑呵呵点头，下人们立刻欢呼一声，簇拥着他迅速撤离贡院。
但能中第就已经极好了，沈学习十分满意。
“公子别开玩笑了。如果您是道士，来贡院门口看榜文作甚？”
秦行之大乐：“嘿，连咱哥俩也不放过？那个，我这位小弟年龄太小，喝酒就算了，折算成现银……也不用了，我们有钱有势，不缺那点银子。”
“呵呵，道士成亲，公子不觉得这更假？公子就不要再说谎了，小人虽是下人，好歹也识文解字，不是我吹，在赵府下人里面，小人是出了名的脑筋好使。”
十四岁中进士，这在大齐朝虽然不能说没有，但也绝非常见。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出马就堵上个俊美的少年郎，这如果带回去，老爷肯定满意，小姐恐怕也要高兴得不要不要的。赏赐？那都不是事儿。
他一年多以前只是单纯喜欢读书，后来得了一场怪病，被秦行之师徒治好——大家都说他是被狐狸精迷惑，可沈学习是圣人弟子，子不语怪力乱神嘛。再说了，他很清楚，自始至终就没什么妖怪变的美人儿和他幽会。
“小弟快看。”秦行之指着远处叫道，“果然中第了待遇都不一样，瞧，立刻就有人巴结上了。”
秦行之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被请走的举子都得意洋洋呢。又是金榜题名，又将洞房花烛，这可是人生四大喜事连来两件呐，没法不得意。
一辆豪华马车停下，秦行之和沈学习走了下来。
秦行之护着沈学习来到榜文前，目标明确，当然很轻松就发现了最末尾沈学习的名字。
病好后，沈学习仿佛开窍了一样，读书更加刻苦，但已经不单纯是因为好学，而是希望能出仕。
两人没等多久，榜文就放了出来。
然而沈半城显然不这么想，他对沈学习能中第，表现得信心十足，让沈学习感到不解。
领头下人笑道：“小人给您介绍一下主家的情况，公子再做决定也不迟。我家小姐年方二八，生得美若天仙，被我家老爷视为掌上明珠……”
最后一名又如何？只要上了榜，殿试根本不会黜落，等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
都是上榜的未来进士，以后是要做官的，谁肯轻易得罪？这又是打算招女婿，强扭的瓜它也不甜。
今天是省试张榜的日子。
“诸位的来意，贫道明白了，不过我必须说明两点。第一，上榜的确实是我家小弟，并非贫道。第二，他年纪还太小，虚岁才十四，还没长开呢，不能成亲。所以，诸位请另寻目标吧，这里没你们要找的乘龙快婿。”
大齐读书人那么多，能考中进士的有几个？许多人努力一辈子，都不能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哩。
这次换秦行之茫然了。
而举子也毫无异色，有人拱手说了几句，围在身边的下人失望的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再次围住对方。
“亲戚之间互相拜访，谁敢说闲话？说到这里，贫道不得不批评一句，岳父把你姐给教坏了。她也是这套奇葩理论，明明想念父母兄弟，死活不肯轻易回家。小弟是读书人，咱大气点，别学他们。”
“公子说笑了。”领头下人根本不信，“你的兄弟才多大点年纪，四书五经说不定都没读全。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打眼一看就是才华横溢，您不必骗小人了。”
下人中领头的躬身行礼：“这位公子，小人先恭喜您高中啦。”
后来听秦行之一顿吹嘘，更坚定了他做官的想法。
没办法，秦行之只好陪他一起过来。
熙熙攘攘的举子，跟赶大集一样聚在贡院大门外。认识不认识的，三两句话工夫就能凑到一起高谈阔论，话题离不开对榜单的猜测。大齐读书人讲究自谦，明明自认为这次考得不错，还得说小弟恐怕又考砸了，观兄台满面春风，定能金榜题名。
沈学习拉拉小道士的胳膊：“榜下捉婿。”
“贫道说过了嘛。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下人们瞅准目标，围住对方，介绍一番自家的情况，再询问对方的意思，同意走起，不同意或者已经婚配的就放弃，寻找下一个目标。
见沈学习发呆，小道士误会了，劝道：“小弟别太失望，最后一名是差了点，好歹咱有殿试资格了嘛。”
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参加科举就能中第。尽管历史上也不是没人能一次成功，可沈学习从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天才。屡试不中才是常态，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
伸手一指：“瞧，中了。”
“公子应该明白小人的来意，不知您意下如何？”
贡院门口顿时热闹无比，有人欢呼雀跃，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唉声叹气，有人老泪纵横，也有人捶胸顿足、要死要活……
他宁愿相信是秦行之师徒医术高明。
另一个下人堆起笑容说道：“公子如此年轻，应该还没婚配。我家小姐正当妙龄，主人特遣小人等过来请公子回府，愿与公子结为秦晋之好。”
沈学习实在承受不住蹲在府中等结果的压力，主动要求亲自来看榜。
举子们并不惊慌，反而多有期待。
问题是，沈学习自己没信心啊。
小道士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沈学习因为最后一名而感到失望，他可以安慰小朋友一番。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和尚道士有时要客串心理医生，至少专业对口。
此时贡院门口显得更乱，落榜的举子沮丧离开不用说，上榜的人正相互拱手祝贺，四面八方忽然气势汹汹跑出好多下人打扮的家伙。
沈学习盯着自己的名字发呆：“居然中了……”
秦行之一愣：“恭喜贫道？大叔你眼神不行啊，中第的可不是我，是我身边这位兄弟。”
沈学习心说，那根本不可能好不好？大齐传统，殿试历来都是走个过场，皇帝一般不会改变省试的名次。
所谓“捉婿”，其实只是个戏谑的说法。
沈学习第一次参加科举，对这种习俗没直观印象。小道士就更不必说了，读书人的世界，离他太远。秦行之以为那些下人是请中第的举子喝酒拉关系，沈学习也没及时给他解释，于是造成了误会。
小道士话音未落，一群下人哗啦把二人围了起来。
“呃，读书人喜欢看几本道书这很正常，皇家还和崂山道长交好哩。不过小人斗胆劝一句，道书略为涉猎就好，读书人呢，还是多读圣贤书……”
躬身询问，显得十分有礼貌。
秦行之摆手：“色相于贫道如骷髅。”
“你眼神确实有问题，我是道士。”
“啊？小弟并不是……”
这就是所谓的“榜下捉婿”了。
至于考了大半辈子，头发灰白的老头儿，也绝不在少数。
当然也不是饥不择食，什么人都抢。
父亲的心思，沈学习认为自己明白。他带自己来内城恨天伯府，就是为了能就近获知省试成绩，尽管实际上外城也多走不了几步路。
比如那些头发灰白的老头儿，就算中了第，下人若是敢为自家小姐抢这么个夫婿回去，恐怕不仅没赏赐，还得挨一顿狠揍。
秦行之无奈而笑：“读书锻炼脑子，可惜也容易让人变近视眼。”
这里的“榜”，指的就是省试榜文，而不是殿试后公布的最终结果。原因很简单，殿试通常并不改名次，省试几乎就算最终结果了，先下手为强，人家都开始抢了，你还想更保险点，最后肯定连渣都不给你留。
毕竟，他沈学习还没有狂妄到要做中书侍郎。
“贫道带妻弟来看不行吗？”
这让沈学习压力倍增。
捉，针对的是其他目的相同的下人。之所以抓紧时间围住中第的举子，是怕他被别人围住。大家都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总不能直接动手抢吧？只能是先到先得。
前三甲也一般很难被抢走，都是超级大才子，朝廷大佬们恐怕早就内定好了。
他喜欢读书，也有志于出仕为官，但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的学问恐怕还不够资格中第。说白了，他这次参加春闱大比，主要是为了感受考场气氛、混点经验值。
领头下人茫然：“……”
毕竟，但凡有条件的，像沈半城那种急流勇退，不肯为虚无缥缈的功名浪费时间的聪明人，在以读书做官为最佳人生规划的大齐朝，绝对属于凤毛麟角。
下人们仍然不相信秦行之的说法。
秦行之边四处看边笑道：“岳父肯带小弟来府上小住几天，这就对了。大家是亲戚，不经常走动怎么能行？小弟记得回去常劝劝他，对了，下次干脆连岳母……们也一起带来，我家宽敞着呢，住得开。”
“你不错，有眼光！”秦行之大喜，立刻决定装糊涂，不指摘对方的眼神问题。
因此，沈学习现在十分清醒，读书固然充满乐趣，但为科举而读书，目的则只是为了能中第，进而入仕。说白了，科举只是手段，名次并不重要。
然而他错了。
这些下人显然并非一伙儿，七八个人一群，逮住某个中第的举子，呼啦一下就围了起来。
今天本来秦行之打算派个下人来看榜，毕竟结果和他预想的差距大了点，省试最后一名的成绩，在小道士看来，真没什么可炫耀的。
“我爹是怕外人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