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杨杨拖着行李箱走进了中钢机械家属院的小区大门，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她边走边和叔叔阿姨们打招呼。
“杨杨回来了呀！”
杨杨笑着点头：“是呢阿姨。”
“丫丫回来看你妈吗啦？”
她又忙不迭地回应另一个阿姨：“是呀阿姨！”
“杨杨出去玩了呀，刚回来？”
“不是啦叔叔，我刚出差回来，过来看看我妈。”杨杨耐心地回答。
“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是不是又瘦了！”几个阿姨迎面走过来，还佯装生气地捏了捏她的胳膊，语气里都是关切。
“没瘦阿姨！我每天都吃得好睡得好呢。”说着杨杨还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杨杨阿姨，你好漂亮呀！”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杨杨记得上次见这小丫头的时候她才刚会走路，这会儿差点都没认出来。
“哎呀，我怎么觉得小雨好像比我还要漂亮呀！”小丫头被漂亮阿姨夸了之后不好意思地在姥姥怀里拱啊拱的。
今天没有碰到邻居阿姨，杨杨也就没有撸到阿姨家手感极佳的萨摩耶。
走到10栋的时候，杨杨稍停了片刻，再次调节了一下心情，轻轻拍了拍脸，才继续向家走去。
这次杨杨是拿钥匙开门的，她没有告诉李知莲自己要回家，所以她进门的那一瞬间，就看见午觉刚睡醒的李知莲错愕地看着刚进门的女儿。
“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李知莲只愣神了两秒钟，就走上前来把杨杨的行李箱拉进了客厅。
“机场离咱家更近，我就想着顺路回来一趟。”
这倒是实话，李知莲不疑有他，又看了看女儿：“昨天跟同学聚会喝酒了吧？我早上差点想打电话叫你起床，怕你喝多了睡过去了。”
杨杨有点儿不满：“你女儿什么时候一个人在外面喝多过啊，昨天没喝酒，晚上那顿饭是和室友吃的。”
李知莲闻言便明了了，杨杨跟室友见面是不会喝酒的，几个姑娘每次聚在一起就是简单的聊天吃饭。
杨杨吹了会儿空调，突然意识到自己饿了。
“呀，妈我没吃午饭！”
李知莲觉得离谱，这人还能有忘了吃饭的时候，但还是说：“给你做炸酱面，吃不吃？”
“吃！我要菠菜多多！”
李知莲便去了厨房给女儿下面，杨杨瘫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里正在重播的快乐大本营。
她又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最上方的消息是问与晨发来的，杨杨在路上的时候就看到了，但是她没有回复。
杨杨把手机扣在自己胸口，思考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心情不好，想见妈妈，然而见到了妈妈之后又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心情不好，好难啊。
又被胥可欣说对了，她果然没办法一个人吞下所有的情绪，这个大聪明胥可欣太烦人了，杨杨撇撇嘴，而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需要做点什么的。
她点开那个王八蛋的微信，打字过去。
杨杨杨杨杨：【不好奇后续？】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似乎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梁博洋：【……】
梁博洋：【不好奇】
杨杨杨杨杨：【晚上想让你请我吃烤肉】
梁博洋：【……】
杨杨杨杨杨：【9点小南门，你打电话你订座，你来接我，我点菜你买单，你送我回家】
梁博洋：【……】
杨杨杨杨杨：【我在家属院，还有个行李箱，把车开进来，我一步路都不想走】
梁博洋：【要点脸吧】
杨杨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对着厨房喊道：“妈，我晚上跟梁博洋出去吃烧烤啊！他来接我！”
李知莲把做好的面端过来了，示意杨杨快坐过来吃。
“就你俩？”她没其他意思，就问问。
“就我俩。”杨杨突然想逗逗自己妈，“怎么啦？我俩不能约会啊？”
“约什么会，博洋都快成我干儿子了！”
李知莲一度非常好奇，自己女儿跟梁博洋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她没见过哪两个异性能像他俩这样关系这么好的。
杨杨大四的时候，李知莲一个人住，碰到过几次家里wifi坏了、电视机顶盒坏了、手机坏了的突发情况，还没等李知莲打电话找客服或者叫杨杨的表哥来看看，杨杨一个电话就让梁博洋上门为李知莲排忧解难。他俩平时嘴炮无数，但到了这种时候梁博洋从来都是二话不说，药到病除。
之后梁博洋去巴黎读了两年硕士，然而回国以后又担任了一年李知莲的上门客服，这期间梁博洋吃过李阿姨做的饭，还拿过李阿姨给他准备的保温盒，还收过李阿姨出去旅游回来给他买的礼物。因此李知莲说他快成自己干儿子了，一点儿也不为过。
李知莲想用一句当下流行的词来形容，是……男闺蜜？
杨杨边吃边跟李知莲聊梁博洋，很快一碗面就下了肚。妈妈做的炸酱面实在太好吃了，谈恋爱真的还不如吃李知莲做的炸酱面。
杨杨吃完饭之后回房间睡了一会儿，起来之后又去冲了个澡，把妆卸了，把衣服也换了。
晚上出门的时候她还是用鲨鱼夹把头发别在脑后，想到要去夜市上吃烧烤，杨杨直接穿了个吊带背心，底下随便换了条短裤，脚上踩着人字拖。
梁博洋进门跟李知莲打招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大学女生寝室版本的杨杨。
“……”他想了想之后还是开口：“你换件衣服。”
“不换，我热。”
梁博洋心想他劝过了，不换就算了，不关他事了。
但他还是大意了，哪怕他再瞧不上这个二傻子，也不能否认这个二傻子哪怕不化妆也是个美女的事实，美女还穿着吊带短裤出没在人声鼎沸的夜市里。
杨杨刚在店里坐下，随着菜单而来的就是隔壁桌的一个小哥哥。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杨杨笑着回答，还用手指了指梁博洋。
小哥哥大方地向梁博洋道歉，说了句不好意思就走了。
“……”梁博洋叹气，他已经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挡箭牌了，更不解的是他都坐在这了，怎么还有人上来搭讪，也不知道她以后的男朋友受不受得了。
“梁博洋，”杨杨点了一大堆东西之后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能不能吃四个烤猪脑花。”
“可以，我希望你吃八个。”胖不死你，梁博洋心想。
杨杨却从他讲话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丝反常，她开始认真打量他，又想起今天梁博洋似乎异常逆来顺受，不仅仅是出于想要安慰她的原因。
“哟……”她想试探一下：“哟……哟哟哟哟，梁博洋！”
“闭嘴。”
这下杨杨确定了，咯咯地笑了起来，特别开心：“至少我们两个里有一个情场得意哟～”
梁博洋刚准备开口问问她现在对问与晨是什么态度，有什么打算，第二个搭讪的人来了。
“不好意思，我结婚了。”杨杨又笑着指了指梁博洋。
“……”就你妈的离谱，这群人是看不见我在这坐着吗？“我都说了让你换件衣服。”
“女孩子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哦。”杨杨给自己倒了冰镇啤酒，没给梁博洋。
“能不能赶紧说点跟问与晨有关的话题，我来这不是看你被搭讪的。”
梁博洋是除了胥可欣之外唯一知道杨杨初三毕业的时候其实已经情窦初开，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她和问与晨重逢之后会发展到这一步。
“没办法视而不见，所以只能避而不及。”杨杨实话实说，然后三言两语地给梁博洋解释了一下问与晨和刘子彤的关系，又强调了一遍问与晨没有骗人，他不是梁博洋之前想的那样。
“那你怎么办？”梁博洋有点生问与晨的气，但又觉得他其实也挺无奈的，唯独杨杨倒霉，没地方说理去。
杨杨又喝了一口啤酒：“我只庆幸我们俩还没有在一起，你知道我非常介意这种事情。”
梁博洋明白她的意思，不再多言。
杨杨在吃第三碗烤猪脑花的时候，第三个搭讪的人也来了，这次借的由头是他们那一桌在喝酒划拳，他输了，惩罚就是向杨杨要微信。
她看了来人一眼，发现是个小帅哥，大学生模样，因此便直接开口道：“不好意思，对弟弟不感兴趣。”
没想到这小帅哥却一下子来了兴致，一屁股坐在梁博洋旁边的凳子上，问杨杨真的不考虑吗，他已经23了。
梁博洋脸黑如铁，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忍忍无可忍：“我说……没看见这还坐了个人？”
小帅哥乐呵呵地开口：“我们那一桌人观察了半天了，你俩绝对不是情侣！”
“他确实是有点配不上我。”杨杨认真地说。
刚才还很不爽被人当成挡箭牌的梁博洋：“……怎么就知道我俩不是情侣了？我俩都结婚了，结婚三年了，孩子都一岁半了。”
小帅哥笑得肩膀都在抖：“前两个搭讪的人从来到走你都没看人家一眼，哪个当老公的会这样啊哈哈哈哈哈，下次记得瞪他们一眼，对，就像现在这样，这样才像。”
“你太差了，梁博洋。”杨杨一脸失望：“不要重色轻友可以吗，拜托投入一些。”
“所以小姐姐，真的不考虑弟弟吗？做个朋友总可以吧，我游戏都输了。”年下小奶狗眼神热烈地看着她。
“不考虑呢，弟弟再见。”
小奶狗也不再纠缠，起身回自己那一桌去了。然而没一会儿，他又过来了，这次是另一个惩罚，不是要微信。杨杨抬头看着小帅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小奶狗突然双手举过头顶，整个人比了个大大的爱心，然后声音洪亮地喊道：“姐姐你好美！”周围听见了之后都开始起哄，小奶狗也后知后觉地脸红了，赶紧又溜回了自己那一桌。
“……”杨杨对着他的背影说：“不许再过来了啊！”
梁博洋：“我突然很憎恨问与晨，今晚本不该是我在这里承受这一切。”
杨杨闻言笑得前仰后合，喝了不少啤酒的她脸颊有点红红的，额前及两边的头发也松松地落下来了一些，整个人慵懒又性感。
然而梁博洋对眼前的一切都不为所动，非常嫌弃地张口：“……你敢不敢给我留一个烤猪脑花。”
《python语言和地理分析》进入到了最后一周的课程，但同学们却发现他们的问老师变了。
上课前和下课后的闲聊没有了，上课时始终和煦温暖的表情没有了，布置课后练习时的贴心提示没有了，问老师像一个无情的讲课机器，甚至还逐渐变得残忍了起来。
今天上课的时候问与晨非常认真严肃地讲解了如何在python中调用语句做假设检验，提醒了两次在展示检验结果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重命名问题，最后竟然还发出了警告：“如果在结课的考核作业中让我发现有人犯了没有重命名的低级错误，我会直接给不及格，下课。”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教室，留下了一百多个大学生在原地满脸错愕。
而周醒是实验室第一个发现问与晨不对劲的人。
周醒的文章已经投了出去，眼下终于可以缓一口气，这天他睡了个懒觉，9点半才迈进课题组，人还没坐下，问与晨就把他叫住了。
问与晨：“什么时候做文献汇报？”
“我还在看。”我还没开始看，周醒心下一惊。
他和问与晨要一起完成一篇学科前沿文献综述，这是前些日子薛教授提议的，薛教授的目标是写完后直接冲击nature子刊。这是一项既费时间又费功夫的任务，还需要他和问与晨始终保持互通有无，用不同的视角看同一个东西，争取碰撞出更多的可能性。
“这周五，下周一，你选一个。”问与晨开始划时间线。
周醒心想能晚一点是一点：“下周吧……”
“下周一下午3点，多媒体会议室，记得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周醒看问与晨大有要开一场研讨会的意思，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要这么正式？”
问与晨没看他，继续手上的工作，但说的话却冷冰冰的：“那你说文献讨论应该怎么做。你如果吃力的话我可以自己独立写这篇文章，你去和薛教授说。”
周醒终于发现问与晨的反常，课题组啥时候来了个铁面无私的问青天啊！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周醒心里有个猜测，“……没追到？”
”不是。“当然不是因为没追到——是连追人的资格都被取消了。
“有不顺利的地方，可以跟我讨论讨论。”
“不用。”
“但是你看着心情很不好。”
“没有。”
周醒被人否认三连了之后也就不再追问了，他没见过心情不好的问与晨，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把人惹毛了让他明天就做文献汇报可怎么办。
问与晨的低气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课题组，他一整天一句闲话都没说，也没有对任何人笑过，于是大家都很默契地谁也不敢提问师兄追女孩的事情，似乎都认为这一定和那个女生有关系。
而问与晨自己清楚，他抓紧所有时间拼命工作是有理由的，他要缩减自己的工作时间，每天早一点下班，这样才能腾出空来看房。
他首先需要租一套房子，以最快的速度从曲江港湾先搬出去，然后他还要抓紧时间去看房子，按问培义陈秋交代的那样再买一套。
对于房子租在哪儿，问与晨早有明确的意向，而至于房子买在哪儿，他觉得只能是高新区。
自从机场分开之后，问与晨没有再联系过杨杨装作若无其事地聊天，他做不到，也知道这样只会招致她的反感。但他依然会每天给杨杨发去晚安，只是想要告诉她，他的心意没有变，他在努力整理自己的生活。
杨杨自然也是接收到了这样的讯息，但她一次都没有回复。没什么好说的，杨杨也没有向其他人提起过这件事——除了胥可欣。她和问与晨并不是男女朋友，感情走向没有必要让大家都保持同步更新，况且他仍然是她的朋友，杨杨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杨杨受到的冲击实际上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剧烈得多。
当她得知刘子彤和问与晨的关系时她不仅仅是觉得失望、难过或是愤怒，更是像被人拉响了警报一般条件反射地想要逃离，她觉得老天爷在和她开玩笑，同一个剧情，怎么能差点在她身上发生两次呢？
李知莲知道，吴晶晶知道，梁博洋知道，胥可欣知道，林超知道，甚至于博洋都知道，杨杨那一段让她差点对爱情和生活同时失去希望的只持续了不到三个月的恋爱，正是因为她无意间得知了他的生活里原来还存在着另一个女生，才分崩离析的。
当时的杨杨明确地知道那是隐瞒，是欺骗，是背叛，所以她立马提出了分手。而男生始终坚称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出轨的行为，不论是□□上还是精神上都没有，他承认自己做错了，却不能接受和她分开。
所以当他发现杨杨分手的意愿异常坚决，对他的解释根本不为所动的时候，占有欲和自尊心便逐渐盖过了愧疚。
他开始变得偏执，变得极端，在杨杨宿舍楼下堵她，在她上课的必经之路上拦住她，不停地换手机号没日没夜地发信息给她，将杨杨身边的朋友全都骚扰了一遍，过激的行为愈演愈烈，那人最终变成了大街上失控怒吼的疯子。
之后的发展杨杨并不清楚，也不晓得他和另一个女孩的后续是怎么样的。当她再次回到厦门的时候那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彻底消失了。
日子逐渐归于平静，但杨杨却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像其他人一样随心所欲地去开始一段感情了。
前男友的欺瞒，分手时的狼狈，再加上爸爸的离开，一段短暂的恋爱竟让她受尽了所有痛苦和折磨。
这六年来她努力地治愈自己，最终成为了现在的杨杨。而问与晨的突然出现让她惊喜地发现，原来她依然具备心动的能力，短暂地犹豫之后她决定接纳自己心底的声音，勇敢地去和他相处试试看。
而正当她要彻底地从自己的保护壳里走出来投入他的怀抱时，杨杨却又一次阴差阳错地发现，原来，他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问与晨。
“就算了吧。”杨杨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认命般地对电话那头的胥可欣说：“幸好他还不是我男朋友，至少这次我不会再被人指着鼻子说破坏别人感情了。”
她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杨杨……”胥可欣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那他把问题解决好了之后呢，你会重新考虑吗？”
“不知道，不重要。”杨杨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转而问胥可欣：“日子定了吗？”
“应该是明年春天，我们两家才开始商量呢，房子啊车子啊彩礼啊嫁妆啊这些，细节太多了。”
杨杨微微有点担心：“谈得还好吗？”
胥可欣还是决定不瞒着她，开口道：“不太好……”
“十一回来吗，”杨杨听出了闺蜜的语气，心里马上就做出了决定：“不回来的话我就去成都找你，或者更早，忙完这一阵我就去找你。”
“结婚本应是一件高高兴兴的事情，一定不要让自己受任何委屈，知道吗可欣。”
有了闺蜜撑腰，胥可欣心里好受了一些，告诉杨杨她会把握好的，别担心。但杨杨很坚持，两人又讨论了一番之后最终定下了时间，她们要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