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行李物件几日前便运到了金陵的陆宅,丫鬟婆子小厮也提前过去了一批打理,陆家在金陵的宅子分东西二院,陆霄成亲后住了东院,子悠他们过去后便住西院,两个院子由花园连通,平时来往方便,又不互相打扰。
金陵陆府,一容貌端丽女子,着一身淡雅衣裙,额上覆着金线勾边镶着珍珠的嫩黄色抹额,未施珠翠,正躺在里屋的床上闭目养神,她便是陆霄夫人王舒云。
丫鬟芙蓉来报:“夫人,大人叫咏江来报,老爷和二姑娘、小公子已经到了西院,这会儿子正在规整,稍后他们要过来咱们院里看望您和孩子。”
舒云直了直身子说道:“知道了,你去帮我准备衣饰。”
婆子小厮们在西院规整收拾,陆家一干人等各自认领了自己的房间,便又聚了过去东院。
乌压压一群人进到厅里时,舒云已经穿戴整齐的坐着了,她换了一套淡紫色上锈牡丹暗纹的襦裙和夹袄,一挂红玛瑙配珍珠的背云甚是夺眼。
紫檀木的椅子上放着金线镶边的坐垫和靠垫,地上铺的是御窑出产的金砖,靠窗有几扇黄花梨木雕刻的屏风很是耀眼,屏风后装裱一新的古画若隐若现,二十多串白水晶珠帘把里屋和客厅隔开,窗子里透过的光打在水晶珠帘上熠熠闪着碎光。
子悠心想,便是皇宫也只能如此绚丽了,哥哥果然宠爱嫂嫂,连祖父定下的“戒奢尚俭”的规矩都忘了。
舒云见众人进来忙起身相迎,她的夫君陆霄大步过去将她扶住,嘴里颇有些埋怨的说道:“夫人,你不在里屋歇着,出来作何?”
“我睡了这二十来日,着实闷坏了,出来走动走动不妨事的,儿媳给公爹见礼了。”舒云说着给陆行一躬身。
陆行急忙开口道:“咱们一家人不必多礼,我见你身子无碍,便放心了,孩子呢?”
“盛哥儿在里屋,芙蓉,叫奶妈把盛哥儿抱出来。”舒云对着身旁的丫鬟说道。
子悠拉上霖儿的手,二人上前对舒云行礼道:“嫂嫂安好。”,陆灏也跟着唤了声“大嫂”。
舒云连连点头:“小弟个头高了不少,妹妹越发美貌了,简直天仙模样,方才听丫鬟说你腿受了伤,现下如何了?”
子悠轻声答道:“好多了,不过,还没全好。”
舒云瞧着她走路的模样,心想也无大碍,忙招呼道:“妹妹快坐下,公爹你们都坐下说话,灏弟可是个大忙人,同在京里也难得见你一次。”
陆灏油滑一笑,从小厮手中接过一个锦匣说道:“我那都是瞎忙,我不是琢磨着得给我这小侄子送个独一无二的见面礼,前日我新得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让人打一个金项圈镶起来,这不方做好,我便过来了。”
舒云接过锦匣打开瞧了一眼,面上露出满意之色,想来陆灏这玉绝非凡品,她把东西交到丫鬟芙蓉的手上,热络的说道:“瞧灏弟说的话,好似你空着手来我能把你赶出去一般。”
陆灏附和着笑了笑,白水晶的帘子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奶娘抱着盛哥儿从里屋出来了,众人围上去,像是瞧一个稀世珍宝一般,孩儿乌溜溜的大眼睛东看看西瞧瞧,也十分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陆行稀罕孙子,盛哥儿对他笑了笑,他高兴的脸上开了花。子悠在爹爹背后捏了一把,爹爹先是一愣,后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对下人说:“把东西抬过来。”
下人们抬着满满一箱的稀罕玩意儿过来,爹爹从箱子里挑出两样打开了说道:“这些都是为父和念儿、霖儿给盛哥儿的礼物,旁的他现在还用不着,你们夫妻仔细收着。这对金锁是瑞凤楼当家人亲手打的,样式做工便是放在京里也少见;这玉佩是你祖父留下的,说是汉代宫中的物件,你们几个我都没舍得给,留给盛哥儿,当是传家宝吧。”
子悠瞧了一眼箱子,别的没瞧真切,那朱红盒子里放的是葡萄大的南海珠子,她从前在爹爹书房见过,足足有六十六颗,看来爹爹是下了血本,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搬空了。
陆霄在柜子里翻看了一遍说道:“爹爹,你这太破费了,盛哥儿还是个没满月的奶娃娃,你连文房四宝都给备上了。”
陆行开怀一笑,环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了陆灏和子悠身上说道:“这是咱们陆家的长孙,爹爹自然是看重了些,来日,等你们几个开枝散叶了,爹爹给的也不会少的。”
陆灏扭头看向了外边,他两年前娶过一房夫人,哪知两人缘浅,那夫人入门刚半年便撒手去了,后来陆行提过几次给他续弦的事,都被他拒了,许是还记挂着他那死去的夫人。
子悠则低下了头,谁都没接陆行的话。
舒云客气了一番,叫下人们抬下去仔细收着,盛哥儿闹着哭,奶娘便抱了出去喂奶。
舒云张罗着让大家坐下,下人们奉了茶后,她又开口道:“西院昨日我又差人打扫了一遍,一应用具也都换了新,院子里添置了当季开花的花木,你们看还少什么,只管叫下人来报,灏弟的房间我也叫人收好了,往常你都是住在铺子上,嫂嫂也不知你的喜好,便叫他们看着装饰了。”
陆灏忙回道:“多谢嫂嫂费心,我在铺子上住习惯了,不过既然大伯父他们来了,我自是要回府的,我这人不讲究,随意摆弄一下便好,不必麻烦。”
舒云没接他的话,继续说道:“霖儿念书的事安排妥当了,就入我王家的家学,与我几个弟弟做个伴。”
“那自然是好的,霖儿快谢谢你嫂嫂。”陆行示意霖儿站起来。
霖儿双手合拢很是工整的对着舒云鞠了一躬:“霖儿谢过嫂嫂。”
舒云方饮了口手中热茶,把杯子递给芙蓉说道:“都是一家人,小弟不必客气。公爹近年常有心悸胸痛,说来也巧,原太医院的梁太医前日回京省亲,我母亲与他夫人颇有交情,我已对母亲交代过此事,过几日,请他来给公爹瞧瞧。”
“那太好了,劳娘子你费心了。”陆霄颇为满意的望着她的娘子。
爹爹也不住的点头:“还是舒云想的周到。”
堂哥许是坐不住了,他给陆行使了个眼色说道:“听说妇人月子里坐的久了,会落下腰疼的毛病,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叫嫂嫂好好休养。”
陆行忙不迭的起身说道:“是啊,舒云啊,你现在最是劳累不得,为父带了许多上好的药材和补品,交给周管家了,你不要舍不得吃,吃完了公爹再差人给你们送。坐了几日的船,你弟弟妹妹他们都累了,我们就先回西院了,改日再来看你。”
众人跟着爹爹起身,舒云还挽留了一番。出门的时候,子悠扶着觅樱走在最后,被嫂嫂给叫住了。
“念儿妹妹今日怎的话这么少,怕是认生了,我记得去年正旦咱们在苏州,妹妹还是个小话痨呢。”
子悠自那日一梦,便不怎么想说话,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干干的一笑说:“许是路上没睡好,今日我不大有精神,劳嫂嫂挂心了。”
舒云拉过子悠的手说道:“妹妹就当这里是苏州老宅,我自幼便羡慕别家姐姐妹妹在一处,又热闹又贴心,偏我娘家清一色的兄弟,如今你来了,便也圆了我此想,你我如亲生姐妹般相处即可,且莫要与我见外。”
嫂嫂王舒云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端庄大方,行事稳重得体,哥哥成亲这一年多来,嫂嫂把陆府的东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哥哥过得舒心美满,爹爹也时常夸赞:“你嫂嫂是大家闺秀,我们陆家娶到她是福气啊。”
子悠忙回道:“那太好了,以后我可要经常麻烦嫂嫂了,你可别嫌我烦。”
舒云轻拍她的手背说道:“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
清晨,子悠院子里的粗使丫鬟们就打扫擦洗起来,想是昨日安置完物件天色已晚,还未来得及洒扫。
子悠换了新地方,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快亮才睡踏实,觅樱也没喊她起来,一直由着她睡到了日头都高了。
觅樱正领人端着洗漱的水往屋里走去,门口一个稍年幼的丫头来报:“觅樱姐姐,姑娘可起来了?”
觅樱停下来回道:“有何事?”
那丫头接着说:“沈家的大公子来了,正陪着老爷说话。”
“知道了。”觅樱说完便回房去叫子悠,子悠听说是沈璇来了,装睡不搭理她。
觅樱无奈只得将方才传话的丫头叫过来道:“你去回老爷,姑娘路上着了风,身子乏,晚一点再过去请安。”
沈璇给陆行带来了一副画,“伯父,我父亲特命我将这幅他珍藏了多年的《凫雁水鸟图》送来给伯父,权当是乔迁的贺礼。”
陆行接过画,打开看了看眉笑眼开的夸道:“顾恺之的画那可是稀世珍品啊,他的画可用“巧思、传神”四字来形容,尤其是那副《洛神赋图》,堪称传世之作,只是战乱纷纷,真迹已不见踪影,可惜啊,可惜。”
沈璇笑笑答道:“伯父您在书画鉴赏上的造诣颇高,小侄也早有耳闻,父亲也时常夸起。”
陆行被夸的笑开了花:“哪里哪里,你父亲来金陵八年,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啊。”
“承伯父您吉言。”沈璇应道。
“我和你父亲啊,那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想当年我们在一处读书,先生夸你爹是状元之才,说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未几年,你爹果真就中了状元,还做了老太师的乘龙快婿,前途自是不可限量的。”陆行略带些羡慕和遗憾的说道。
沈璇眼带自豪的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