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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拾叁』推战事静待鹬蚌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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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令昭回眸,冷淡瞥了眼下方营中的纷乱,抬步跨过尸首,“阿乾,那些骑兵,不留活口。”

    “卑职明白。”暗卫首领认真道。

    少女随引路的暗卫离开了望楼,甘醴顿了顿,稍稍慢下几步,向满身黑色装束的首领轻声问道:“……钟乾大人,小姐当真不救那些骑兵吗?”

    钟乾转了转手中镌刻梼杌纹的筒箭,“所谓百卒,指百兵亦指百死,此次注死之局,主人选这些背负死刑的恶囚为骑兵,是从一开始便将他们定为死棋,方才他们若不私逃,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呵。”

    “可是……”

    甘醴还想接着问,却见男人阴鸷的面庞上挑起一丝残忍笑容,盯向他的瞳珠善恶难分。

    “小东西,你是华序皇帝给主人的奴才,那无能的皇帝辜负了主人的费心扶持已是不知好歹,若再让我听到你仗着点小聪明质疑主人的命令……”

    男人轻佻说着,手指贴住控制筒箭开关的蝴蝶片,缓缓抵上甘醴的下颌。

    感受到筒箭口冰冷的杀意,甘醴颤巍巍地使劲点头,“我,我知道了。”

    钟乾低笑,戴着指虎的手拍了拍甘醴的侧脸,“去罢。”

    看他放下筒箭,甘醴咽了下口水,急忙跑了。

    凉意弥散,北地密林外的河流上,一艘通体漆黑的楼船隐匿在黑沉沉的夜色里行驶。

    少女已然换下那套异族装束,只着了身就寝时的墨缎交领裙坐在楼船二层的窗畔,望着外面随水流渐渐远去的城池山峦。

    “这条河最终汇入三国内海,今夜子时便可驶入海域,约莫明日正午抵达楚国东北边境的军营。刚刚走时霍酉已经在整兵准备攻伐秦军,据探子回报,他们应当是想要夜袭,我们走水路虽麻烦些,但却能绕开两军冲突的路线,比较稳妥。”

    钟乾走到窗畔,开口解释道。

    楚令昭颔首,一环扣一环地整理思路:

    “秦军行军此时还未完全偏离北方地域,霍酉不会对那些死去的"秦厦使节"的身份起疑,所以今夜三更夜深时向秦军发起突袭,是霍家最好的时机。不过,却也正中我们下怀,刚好赶在秦军目的地明了前夕挑起两方战火。”

    直至最后双方疲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冬夜的寒气几乎要渗入骨隙,钟乾望了眼少女纤细的身姿,上前将木窗子向里收了些。

    想起什么,他眉头拧了起来,“主人,楚皇的要求是诛灭霍家的同时还要收服他们的十万私兵,可这两方一旦交战,霍家的私兵恐怕会有折损……”

    楚令昭把玩着那枚内蕴毒针的兽首戒指,淡淡启唇:

    “何止是折损?霍家人本就骄横,如今霍寅这位主君一死,再加上我们之前扮作使节的种种挑衅,霍酉早已急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将秦军视作危害霍家的威胁。想要三更半夜突袭,让秦军惊慌到营啸,倒的确是以少胜多的好法子,但是,他们这次的对手是秦厦军队。外人只知秦军是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军,却不知那实在是一群只知道杀人的凶器。”

    她眯了眯眼,声调透出少许困倦,“我幼时在秦厦的那一年没少跟君上巡视军营,那是山川倾覆、天地塌陷都不会被吓到的一群人,哪里会被区区夜袭吓到?霍家的十万私兵,只怕是要全军覆没。”

    宽阔的河道上吹来阵阵大风,将微关的窗子兀然撞开。

    似是爱极了夜风中的凛冽气息,她微微偏头,半阖着眸子倚在冰凉的窗沿。

    寒风穿空带过,软软地将少女的领子牵至两侧,泛着墨色亮泽的软缎勾勒在单薄的肩角边缘,墨线之上,那段纤颈旁的肌肤格外雪净光滑。

    颈后,鸦发松松低挽,女孩谲艳的脸庞倦附于漫夜深处,长睫轻颤间似潋滟着无尽雍容天华。

    男人缓步走近,抬手暧昧地挑了挑那道衣领,眸似浓墨却又好像带着若有若无的旖旎,低哄般问道:“若霍家私兵损失殆尽,我美丽的主人,您该如何向楚皇交代呢?”

    楚令昭懒懒瞥了他一眼,扶着窗子坐正了些,“阿乾,你跟了我多久了?”

    “卑职从主人年幼便追随左右,如今,有七年了呐。”仍是那低哄般的语气。

    楚令昭勾唇,抬了抬衣袖。

    钟乾温柔倾身凑去。

    下一刻,狠狠一记耳光便甩在男人脸上。

    钟乾被扇红的脸颊偏了偏,仍是眸光温柔的模样,“主人生气了?”

    楚令昭面无表情,沉声道:“跪下。”

    男人顺从听命,含笑跪在少女面前。

    楼船在河流波涛中飞速行驶着,舱内寝卧,楚令昭没有理会滑落肩侧的领口,只是单手倚在矮几旁,眼尾戾气弥漫,“阿乾,我不需要手下违命操纵我,我要的是一条听话的狗。”

    钟乾不解地歪头,握住少女的指尖,“主人不要卑职了吗?”

    楚令昭面色冷淡地抽回手,“楚家主脉的随从,不少是来自各方势力的安插,我不在乎他们最初带着什么样的使命,只要成为楚家的棋子,便要按既定的规矩做事。”

    她缓缓盯向男人,嗓音透出萦绕不散的邪戾:“阿乾,你是唯一一位我亲自挑选的亲信,是行使规矩的长鞭,但若是这根鞭子有了自己的思想,妄图操纵执鞭之人……”

    钟乾眸光微敛,再次不舍地执起少女垂落的手,“主人,阿乾永远只被您掌控的,别丢弃阿乾。”

    他语气中散落着哀求,完全不似将旁人剥皮拆骨时的麻木不仁,怔怔仰望着身前如堕神般的少女。

    就在男人几乎要难过落泪之时。

    终于,楚令昭弯起眉眼,另一只手奖励般轻轻抚了抚他的下巴,舒雅开口:

    “好孩子,起来罢。”

    男人明明比面前的少女要大上五六岁,可听到这话,却不觉有分毫诡异。

    他眼眸重新亮起光彩,顺从站起身,瞥见少女还滑落在肩侧的衣襟,他无比乖觉地上前将领口扶回,小声道:

    “主人,霍家私兵如果全军覆没的话?”

    “我有办法向陛下解释。”楚令昭含笑。

    门口边缘,来奉茶的甘醴悄悄探了探头,见这二人总算恢复正常,他胆战心惊地走进来,格外谨慎小心地将茶盏呈到矮几上。

    楚令昭扫了眼他哆哆嗦嗦的手,疑惑道:“怎么抖成这样,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甘醴悄悄瞅了下一旁冷脸盯他的钟乾,噌地躲到少女身边,“小姐……”

    钟乾轻嗤一声,并未当着楚令昭的面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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