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贰』览城邑峻法平聒言
圆月升至半空,街上的游人也愈显密集。
漫际的凛风从下泽的园林吹拂而起,呼啸掠过每一处山石流水,翻卷着细雪铺遍富饶繁华的城邑。
曼妙窈窕的女子淡扫妆靥,撑开洒了香粉的花伞,与友人结伴向主道的中心走去。
贵胄子弟们鲜衣怒马,三三两两嬉闹着经过街市,偶有那多情的公子随手赠下几枚香花,惹来年轻姑娘的拈花一笑。
主道中心,一方巨大的木制圆台横跨河道搭建在宓水之上,描着浓浓油墨的伶人正踏着锣鼓声旋转步伐,将念白和缓送出。
圆台上的好戏才刚刚开场,细雪渐渐如鹅毛般大片大片飘落,人们热情不减,依旧雀跃地为戏曲迭起的高潮叫好,满怀欢欣地庆祝这上元佳节。
见雪有些大,楚令昭左右不想在人群中拥挤,便寻了处离圆台近的酒馆准备吃酒观戏,顺便等等她那几位玩得正欢的近侍。
可她刚踏进大厅,迎面便正撞上个庞大高挑的身影。
她躲避不及,生生被那人撞倒在地。
随行楚令昭的侍卫们惊了惊,紧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人倒是扶起来了,可侍卫们拉了半天,方才那个撞上来的高挑青年,却死死拽住了他们家小姐不放。
这青年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也不像是登徒子的模样。
还没等他们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又听楼梯那边传来一道怒喝。
“好个不要命的,敢跟大爷我争抢,他人呢?把他给爷抓过来!”
只见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汉气势汹汹地从二楼走下。
他脸上蓄着浓浓的大胡子,手中拎着把大砍刀,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凶悍的随从,看起来和望帝城格格不入。
他盯着楚令昭身后的那人,又看了眼围在少女身边的侍卫,眼中几乎要喷火。
“别以为你找来几个帮手我就收拾不了你了,敢抢爷的男人,今儿不剁了你爷就不姓霍!”
他说着,便将手中的大砍刀冲着楚令昭狠狠甩了出去。
眼见着就要扎到少女,身后那人环着她轻轻一错,那把砍刀便扎了个空。
看到少女没事,周围楚家的侍卫们松了口气,紧接着便都冷下了脸,纷纷拔剑,指向对面魁梧粗壮的男人。
男人见状冷哼一声,“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楚令昭身后那人却是并不在意,他微弯着身子,双臂环住少女的肩膀,朝男人挑衅笑道:“那又如何?霍二公子还打算在望帝城行凶不成?”
他模棱两可地应着男人的话,楚令昭听这话语不对,刚想跟身后那人划清界限,便听这暴躁彪悍的大汉又是一道怒喝:
“竖子!拿命来!”
活像话本子中的武林大戏。
少女惹麻烦的好兴致泛起,脱口而出来了句:“逆贼休要猖狂,还不快束手就擒!”
“呵。”
身后那人低低笑了,“还真让你说中了。”
楚令昭歪头,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说中了什么,便第三次听到男人震天动地般的怒喝,接着,无数暗器便划破长风射向了她。
楚家的侍卫们立刻挥剑挡下了那些暗器,跟男人的众多随从交起手来,可不防还是有几枚短箭穿过,割断了少女好几缕青丝。
两边正打得正起劲,谁都没有注意这点小插曲。
可环着楚令昭的青年就不一样了,他眼睁睁看着身前少女一点点寒了脸色,而后拎起那柄掉落在地上的大砍刀就要去砍人。
青年一愣,匆匆拦住了她,想着到底是自己把她牵扯进来的,总要补偿一番,便说道:“你莫要生气,我替你教训他就是。”
青年方才只是闪避,并不出手,好似是在刻意拿捏着什么分寸。
可答应了少女后,倒也的确不好再跟男人耗时周旋,他松开手,几个残影便掠至男人身边。
信手翻转间,男人身上便多了数道血口。
可这样魁梧彪悍的男人到底不是吃素的,但看他飞速向酒馆外行去,一跃上了宓水河面的巨大圆台。
青年紧接着也追了上去。
只见他毫不费力地将那粗壮的身躯按在圆台上,短刀对着男人的头颅直接刺了下去。
男人大怵,拼尽全力挣开了青年的手,才没有被一刀毙命。
原本唱戏的伶人被吓得四散,围观的行人却越来越多。
众人看着圆台上刀光剑影的打斗拉锯渐急,纷纷向后退避,却见边上一位纤瘦的少女不仅不避,反而手中拖着段沉重的大铁链,步调平稳地走上圆台,从背后紧紧勒住男人的咽喉。
那少女生得貌美高贵,手中勒人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没少这么干的样子。
众人寒毛竖了竖,将视线投向正拿铁链捆人捆得同样娴熟的青年。
看清了青年的模样,众人一骇。
楚令昭和那个魁梧的男人不知青年是谁,可望帝城的百姓却能认出这位主儿……
圆台上的二位并不是很在意人们的想法,他们把男人用铁链捆住,众目睽睽之下就毫不顾忌地商讨起从哪开始剁掉男人。
要不是有人见证了事情的全部过程,知道是男人先下的杀手,必然怎么看这二位都像是为非作歹的纨绔恶少。
两人商讨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送男人去水里长住的时候,腰佩鹤羽金环的男子策马而来。
男子手执缰绳,通身气息凛然古雅,云锦风氅上印着白虎神兽的金纹。
他身后,四列肃穆庄严的的御林军散发出无声的威压。
围观的众人不敢探听皇室之事,皆识相的不再聚集。
百里诀扫视过圆台上的一片狼籍,对着青年冷冷开口:“父皇让你滚进宫去。”
青年轻笑,“皇兄对于打压本王之事,还真是热衷不改。”
百里诀没有理会这话,只是对御林军叮嘱了什么,余光注意到一旁幸灾乐祸的楚令昭,他眸中挑起丝幽凉兴味。
“本王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同青龙一起惹是生非,原来是作恶多端出了名儿的祸害。”
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少女已然听惯了这些评价,她弯了弯唇,“多谢白虎殿下夸奖。”
倒是好心性。
百里诀扬眉,看戏不嫌事大地吩咐道:“把她也带进宫,想必父皇见到这位祸害小姐,青龙的麻烦就更大了。”
御林军应是,然后又问到:“那霍家这二公子?”
百里诀漠然扫了眼被铁链捆得紧紧的男人,冷淡道:“冒犯王储,还敢在望帝城闹事,挖了他的双目,丢到廷狱执镬烹之刑。”
男人听到镬烹吓得声调都变了,“殿下,我真的不知那是青龙王储!殿下!我可是霍家的人啊殿……”
他挣扎着想要申辩,却见百里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御林军会意,强硬地掐住男人的下颌,眼都不眨地持刀割了下去。
男人的聒噪之声戛然而止,睁大着眼睛呆滞在原地,满口鲜红血液顺着下巴滴答淌落。
一截温热的舌头掉落到地上,随军的恶犬立即扑上前将那块血肉吞吃入腹。
“大楚皇室,容不得分毫践踏。”
望见此景的行人早已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