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
在窗口排队挂完了号,纪雨迅速返回去,把身份证还回他口袋里,催促道:“走吧,骨科在五楼,我们先去拍片。”
“嗯。”
拍完了片,两人在等候区找了个角落,等着叫号,出片要两个小时,纪雨于是给两老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下情况。
穆恒忠知道后那叫一个高兴,连忙说:“不着急不着急,我和老纪就在这儿多逛会儿,你们慢慢来。”
对于这明晃晃的撮合,纪雨已经懒得解释了,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休息。
谁能想到,带人来个医院这么费劲。
“怎么样,你还好吧?”
“适应了,没事。”
见他一直抬着手,纪雨好意道:“那个你手要是累的话,我可以帮你捂一下。”
穆承远看着眼前素白的手,愣了下,轻笑,“不用了。”
“行吧。”纪雨退了回去,打趣道,“以前只知道你不喜欢来医院,还以为是讨厌这个地方,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他缓抬了下眼皮,声音有些沉,“会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纪雨反问,“每个人不都有自己怕的东西吗?就像我怕鬼一样,你只是刚好怕来医院而已,很正常啦!”
“”穆承远稍顿,又轻笑了下,语气戏谑,“你怕鬼?”
“怎么了?不行吗?”
“没什么,只是想起之前某人晚上还拉着我看恐怖片,那时候我可看不出来你怕鬼。”虽然有几个瞬间,她确实抓他的胳膊抓得特别紧。
本意只是想安慰他的,却不想被他撞破了秘密一般,纪雨又窘又气,“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多了去了!我那是在观摩学习,为以后的演戏做准备的!”
“做准备?”穆承远嘴角一僵,直直转头,声音随之沉了下来,“所以你那时候就”
“19号穆承远,19号穆承远,请到 2 号就诊室就诊。”
伴随着机械女声的播报,屏幕上,他的名字也开始闪烁。
纪雨一惊,忙拉着他起身,“叫号了,有什么事等下再说。”
-
就诊室内,白发苍苍的医生对着光看了眼片子,很快便下了判断,“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错位,做个复位就行。”
“会影响正常生活吗?”纪雨问。
医生看了两人一眼,眼里浮起些许笑意,“不会。”
“那就好。”一颗大石头终于放下,纪雨心安了。
医生低头写着病历,又补充了句,“不过还是要控制些,频率不能太高。”
“啊?什么”
“”
穆承远突然咳了两声,眼神不自然地打断她:“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了然一笑,岔开了话题,“小伙子这是撞到哪儿了啊?”
纪雨正想开口,却再次被某人打断,穆承远的语气闷闷的,“石头。”
纪雨:“”
医生摇摇头,“怎么撞石头上的?走路要看路啊,以后可得小点心呐!”
“嗯。”
写完了病例,医生边戴硅胶手套边道:“来,小伙子,把外套脱了。”
“额我来吧!”纪雨自告奋勇道,“他手不方便。”
“也行。”
穆承远也没说什么,配合她脱了外套。
医生会心一笑,站起身来,双手扶上他的胳膊,语重心长道:“会有点疼,忍着点啊。”
“嗯。”
话音刚落,医生猛地一使劲,只听见“咔哒”一声,他便松了手。
“嘶——”
穆承远猛地倒吸了口凉气,眉头紧蹙,却死死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纪雨看着都疼,五官不自觉拧在一起。
医生见这两人的反应,忽然笑了起来,“姑娘啊,结束了,可以不用捂着他嘴巴了,再说了,在这里就算他叫出来也没人听到,不丢人的。”
纪雨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后知后觉地脸颊有些发热,“啊?我这,不是”
她只是看他为了忍住疼痛,另一只手捏住了桌角,怕他又应激反应,才要一直给他闻洗手液的味道的,真不是怕他叫出声啊!
穆承远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怎么,也不开口解释,低头默默卷着袖子。
医生一副看透了的模样点了点头,“好了哈,回去记得喷药,一天三次,睡前喷了药后把再膏药贴着。”
“好的,谢谢医生了。”纪雨提起药,顿了顿,挤了几滴洗手液到他另一只手上,没好气道,“自己捂着。”
穆承远也没说什么,与医生道过谢,起身跟上她。
走到门口,医生忽然笑道:“小伙子,女朋友对你挺好的,要好好珍惜啊。”
穆承远脚步顿住,心口似乎是被针扎了下,有点疼,又有点痒,看着在门口默默研究药盒的背影,他的脑海里忽然如同跑马灯般涌现了许多记忆。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坐在爷爷病床前,低头自言自语般念着说明书,听到穆恒忠的招呼,她回过头来,素净的脸带着一点点疲惫,眼里却点缀着星光般,冲他牵唇一笑,礼貌喊道:“承远哥。”
温柔而坚强,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他一直觉得两人结婚是耽误了她,虽说等爷爷病情好转,这场婚姻最终会以分开收场,但毕竟对她来说离过婚的标签难免惹来流言蜚语,所以他也想尽力在婚姻里补偿她。
他工作忙,时间上的陪伴是不可能的,但他至少可以保证她不忧心开销,想买就买,想做就做,也尽力为她把能考虑的都考虑到,许多事替她安排周全。
只是时间久了,他渐渐习惯了出入成双,习惯了什么场合她都在身边,习惯了家门口等着他回家的人,偶尔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一起谈论工作朋友,像是最寻常的夫妻那般。
他以为,这就是结局了,直到她提出了离婚,他才知道,一切只是他以为的美好,那些陪伴从来都不是爱情。
甚至于在刚刚,她说,她一直在“做准备”,为了演戏做准备
——也为了离婚做准备。
穆承远掩了视线,苦笑了下,解释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医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噢,那是妹妹吧?哎呀,看我这眼神呐!你们兄妹俩感情真不错!”
他扯了下唇,没再说话。
已经出了门的纪雨见人一直没跟上,疑惑地回过头,看他还站在原地,于是催促了句:“不走吗?”
闻声,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顿了几秒,这才迈步跟上,越过她身边时,他的声音几乎淹没在擦肩而过的微风里:“走吧。”
-
开车回超市的路上,纪雨明显感觉到穆承远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一直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像是陷入了什么难以抉择的困境。
纪雨舔了舔唇,试探性开口,“你怎么了?”
“没事。”他回答得很快,看上去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感觉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掂了下手里的药,面无表情反问:“换你开心吗?”
“”
察觉到他语气里的讽刺,纪雨不说话了。
车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会儿,他忽然开口:“专心开车。”
纪雨凉凉地应了声“哦”。
气氛再次恢复如初。
数分钟后,车缓缓停在超市门口,穆恒忠和纪卫民已经等在那里了,手上大包小包地提着。
纪雨开了后备箱,下车帮他们拿东西。
穆恒忠坐上车,顺便关心了下自己孙子,“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穆承远应:“没事。”
“这就对啦!你一个大男子汉,被小雨压一下,能有什么大事嘛?”
他没说话。
纪雨好心替他解释,“穆爷爷,医生说他是脱臼,给他接了骨,还开了药,也不能说不严重。”
“还开了药啊?”穆恒忠立刻改口,“小雨,那你晚上可得仔细给他上药啊!我和老纪这眼睛,说明书都看不清楚的。”
“是啊,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纪卫民也附和。
纪雨:“我会的。”
穆承远轻嗤:“你们觉得我的左手是摆设吗?”
穆恒忠瞪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能?你是巴不得手断了,以后不用管我这个老头子是吗?”
纪卫民一惊,忙拉了下他,“老穆!”
听到这话,穆承远越发恼怒:“我怎么就”
见两人就要吵起来的架势,纪雨连忙打圆场:“哎呀,上个药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我来吧,嗯?”她暗暗给穆承远使眼色。
穆承远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随便你。”
穆恒忠一下子又炸了:“嘿,你这什么说话态度!小雨愿意帮你,你连个谢谢都没有,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也不知道我手这样是谁造成的。”
纪雨:“”
你要不要这么狗咬吕洞宾?
“你”穆恒忠气得大口大口喘着气,“难怪小雨要跟你离婚!你就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吧!我看谁要你?”
这下纪雨也尴尬了,“穆爷爷你怎么又提这事了?”
“我”
“好了,老穆,消消气吧。”纪卫民拍了拍他的背,“小远,老穆他其实就是担心你,看你对自己不上心一时气急了,你别跟他吵了。”
穆恒忠哼了声,“我才不担心他,他心里都没我这个爷爷。”
“还说气话呢?刚刚逛超市的时候,你问我多少次要不要打电话问下情况,都忘啦?你就是死鸭子嘴硬。”纪卫民叹了口气,“说到底,你就是介意小雨和小远离婚的事情罢了,现在正好话说到这里了,就得把你这个心结解开,小雨,小远,你们两个说实话,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婚?三年呐,是真的觉得不合适吗?还是因为其他的?”
纪雨抿了抿唇,“我”
“就是不合适。”穆承远蓦地出声打断她,“性格不合适,生活习惯也不合适,没有共同语言,住在一起难受。”
纪雨怔了下,看了他一眼,也点头赞同,“嗯,不合适。”
纪卫民了然,虽然心里觉得可惜,却也只能接受现实,“老穆,你看俩孩子都这么说了,你就别想太多了,总不能因为这个事,跟小远置一辈子气吧?”
“”穆恒忠好似一直以来的希望破灭,整个人看上去都沧桑了不少,他看着两人,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长叹了口气,“算了,回家吧。”
“嗯。”
纪雨低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