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
夜已经很深了，黑暗仿佛吞噬了整座城市，寂静得毫无生息，只有偶尔呼啸过的车快速挤压着空气。
车上，纪雨还是忍不住问：“爷爷怎么突然要我们回去了？你确定不是病情恶化了？”
“”
穆承远淡淡撇她一眼，随手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
“什么？”她不明所以地接过，正疑惑着，里面忽然传来穆恒忠的声音，“喂，是小雨吗？”
她连忙把手机贴到耳边：“诶，穆爷爷，是我。”
“这么晚才下班，怎么这工作这么辛苦啊？”
怕爷爷担心，纪雨实在不忍心说实话，“没有啦，平时都挺早的。”
“哦，这样啊，爷爷听说你休息了，就让小远接你回来玩两天。”
“嗯”纪雨探究似地瞅了眼穆承远，后者的表情却十分坦然，“我也正想回来看看爷爷的！”
“是吗？哈哈哈，爷爷可想你啦！”
“嗯，我们马上就到了，这么晚了，爷爷你早点休息啊。”
“没事，我和老纪在老宅等你们，你们慢点开，注意安全啊。”
“好。”
见她挂了电话，穆承远才接过手机悠悠道：“这下信了？”
“本来就没不信。”
“是吗？”
“”
这人不会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吧？
纪雨噎了下，表情一言难尽：“你就因为怕我不信，这么晚不让爷爷他们休息就为了打个电话？”
穆承远轻呵了声，“不然你误会我对你别有用心怎么办？”
“”
果然还在生气，真是小心眼。
纪雨索性不理他了。
见人郁闷，穆承远忽然心情大好，勾着唇戏谑道，“脾气这么冲，看来是瘀伤好了。”
她冷哼一声，“要你管！”
他闷笑，主动解释说：“爷爷知道你今天要回去，非要等你，我劝了，不听。”
难得他主动示好，纪雨抿了抿唇，既然他给了台阶，她就顺着下了，不过面子还是要的，于是装作不在意似的“噢”了声。
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不过爷爷怎么知道我明天休息？”
“我把你的时间表给他了。”
“”
神经病！
-
坐在前面的严州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后视镜，努力忍住不自觉翘起的嘴角，心道：果然只要在夫人面前，穆总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想到许久之前，他得知穆总要结婚时，还以为穆总是在开玩笑，毕竟那时穆总刚接手总公司时间不久，没日没夜地工作，像是住在公司似的。
谁愿意跟这样的人结婚呢？
听说是家里人逼着成婚时，他都不知道是替穆总悲哀，还是替那个即将开始丧偶式婚姻的女生悲哀。
起初穆总依旧是整天整天地住在公司，不近人情的作风，凌厉的商业手段，让禾穆传媒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成为行业领袖，后来公司慢慢步入正轨，穆总开始偶尔回家，当然，也多半是他开车送回去的。
渐渐的他发现，不论回家多晚，穆总家里总是亮着灯的，发动机刚熄火，夫人娇小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门口，穿着睡衣，揉着眼睛，像是刚从睡梦中苏醒。
他心想:这得是有多爱穆总啊。
当然，穆总也没有辜负夫人的这种等待。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公司刚刚拿下了一个很大的海外项目，连夜加班的小组成员都欢呼着要举办庆功宴，从未缺席这种场面的穆总却推辞说：“你们去吧，费用我来报销，严州，送我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们路过了一家蛋糕店，穆总亲自下车去买了个小蛋糕，少女心十足的粉红色包装，一看就知道是要送给夫人的。
知道穆总心情好，他大胆问：“穆总，今天是夫人的生日吗？”
“嗯。”
“那真是双喜临门啊。”
“是啊，双喜。”
下车时，穆总特意嘱咐他：“你现在去接尹明瑄，让他代替我去庆功宴，还有，晚上别给我打电话。”
“好的，穆总！”
交代完后的穆总转身看到倚在门口的夫人，眼神蓦地变得柔和，他什么时候见过穆总这样，就算是公司的股东或是董事，都不能让他这样快步迎上去，像是去见心里最重要的人。
所以他一直觉得两人虽然是商业联姻，也还是有感情的，不是台上演出来的那种假惺惺的，而是真的爱情。
夫人是除了老爷外，最能让穆总放松的人。
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夫人突然提出了离婚，穆总虽然表面看上去无所谓，答应得很快，但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开始会在会议上出神，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暴躁，会不想回家整夜整夜地睡在办公室里。
这种糟糕的情况直到夫人搬离了婚房后才好了些。
穆总又回到了他最开始认识的穆总，拼了命地工作，不近人情，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能在穆总嘴里听到夫人的名字。
不过最近，自从跟夫人又开始接触后，他能感觉到曾经那个有几分人情味的穆总又回来了。
严州默默握紧了方向盘，心里反复默念:夫人，您赶紧回来吧，穆总的脾气都快坏得没朋友了。
-
时间真的有些晚了，纪雨靠在车背上，看着外面偶尔驶过的车辆，困意渐渐来袭，意识混沌之间，她忽然出声：“穆承远。”
穆承远也在闭眼休息，闻声，侧过头轻声回应：“嗯？”
“上次谢谢你的姜茶，还有药膏。”
他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应了声“嗯”。
纪雨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还是随心道：“还有那天的话，我说的有点重，我跟你道歉。”
穆承远缓缓睁眼，安静地看着她，车内的光线随着路灯忽明忽暗，他的情绪似乎有些沉，片刻后，他开口:“不用道歉，是我唐突了。”
“没有，其实”纪雨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时的心路历程，想了想，她改口问，“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吧？”
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穆承远怔了下，轻声道：“嗯。”
纪雨笑了，重新闭眼靠上座椅，“那就好。”
-
车抵达老宅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群山环绕的地方一片寂静，月光都显得越发冷白。
熄火后，严州自觉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行李箱。
穆承远接过，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后天下午我来接您。”
“嗯。”
许是听到了发动机的声音，车还没走多远，穆恒忠和纪卫民就推门出来了。
虽然天黑得压根看不清人脸，两人也知道门口站着的是谁，连忙热情招手道：“终于回来啦！来来，快进来快进来！”
纪雨跑上前环着他们的胳膊，笑眯眯喊道：“爷爷。”
“我看看，怎么才两个多月不见就瘦了这么多啊？”穆恒忠心疼道，“是不是小远没好好照顾你？”
爷爷总是能对他们已经离婚的事情选择性失忆。
纪雨尴尬地笑了笑，“就是工作有点累，吃好点很快就长回去了的。”
纪卫民亲热地拉着穆承远，“那明天就给你和小远做点好吃的。”
“好啊。”
“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去洗吧。”穆恒忠边催促边打着哈欠，“我和老纪就先去睡了，困死了。”说完，两人很快就各回了各的房间。
被留下的纪雨和穆承远尴尬相视一眼，后者主动道：“你睡主卧吧，我找个客房。”
“噢，好。”
-
半小时后，当纪雨从主卧的浴室里洗完出来时，穆承远正一脸严肃地坐在桌前，他的头发还滴着水，看样子是已经洗过了。
听到动静，他抬头，与她视线相遇。
纪雨蓦地脸一红，往后退了半步。
和上次被迫关在房间里不一样，她以为今晚是自己一个人睡，所以洗完澡没穿内衣，睡衣虽然不透，但毕竟太薄了，还是隐隐约约露出了她的形状。
穆承远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倏地收回视线，不自然地轻咳了声。
纪雨更尴尬了，慌忙回到浴室里，关上门，没好气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担心她在里面听不见，穆承远起身走到浴室门口，侧身靠着墙，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
“晚上还是一起睡吧。”
“什么！？”
纪雨猛地拉开浴室的门，看到门口的人，她不敢置信般，“你再说一次？”
“其他客房的门都锁了。”穆承远解释，很平静，像是不觉得两人睡在一起有什么不妥似的。
“”
爷爷
姜还是老的辣啊！同样的手段居然能换个花样再来一次。
悲哀的是，他们居然能连续中招。
纪雨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坐到床边，斟酌着开口：“要不你睡沙发？”
“我不想感冒。”
“”
趁她愣神之际，穆承远眼疾手快，迅速掀被躺了进去，“还是一人一半，就这么定了。”
“”
察觉到她半晌没有动静，他翻了个身侧躺着，闭着眼劝她：“今天开了一天的会，我累了，今晚你先将就一下，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
纪雨看着他眼下一圈淡淡的黑青色，也有些于心不忍，不就是睡一张床吗，又不是没睡过，怕什么！
有了这样的心理暗示，她忽然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掀开另一边被子，缓缓躺了进去。
被单已经染上了他的体温。
她抬手关了灯，房间倏然陷入一片黑暗。
安静的空间里，他的呼吸声很均匀，似乎是已经陷入了沉睡。
睡得真快。
慢慢的，她也放松了神经，闭上了眼，但或许是因为刚刚在车上睡过，睡意迟迟不来，担心翻身会弄醒他，她只好一动不动地默默数着绵羊。
数到第三百只时，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气音了，像是怕吵到她似的。
“谢谢。”
“”
纪雨抿了抿唇，没做声，继续数着第三百零一只羊，而后，在心里默默回应了他。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