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
车无声飞驰在大马路上。
纪雨默默收了帽子,窗外车流不息,她沉默好半晌,还是率先打破车内安静的气氛,“你怎么也在这酒店?”
没等他回话,看着越来越不熟悉的路,她又问:“吃饭的地方这么远?”
穆承远闭着眼,淡淡应了声“嗯”。
“”
纪雨腹诽:吃个早饭还这么讲究,真不愧是大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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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小时,车驶出主城区,窗外的高楼大厦渐渐被小平楼与草丛取代,纪雨正心想难不成是要去农舍家里吃,车便穿过小巷,几经拐弯停在了一家木楼门口。
穆承远拍了拍衣角,“到了,下车吧。”
“哦。”
纪雨随着他下车,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建筑。三层的环绕式小木楼外观清新淡雅,木色之间加以绿色的竹子点缀,每一个窗台上都爬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宽阔的庭院里绿草油油。
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是饭店,倒像是个有格调的民宿。但这附近也没听说有什么旅游景点,怎么会选址在这儿?能赚到钱吗?
推开院子门,穆承远发现纪雨并没有跟上,他侧身望向她,似是很满意她这出神的反应,语气难得放软,“进来。”
“哦。”纪雨连忙小跑着跟上。
眼看着穆承远从荷包里拿出了钥匙熟练地开了门,纪雨才发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你怎么会有钥匙?这里不是酒店吗?”
穆承远淡淡撇她一眼,“你看像吗?”
“可我们不是来吃早饭的吗?”
“我没说不是。”
“那饭呢?”
穆承远缓缓推开门,阳光透了进去,开阔的屋里家具一应俱全,却没有一丝人烟气息,他笑了,不疾不徐地回答了她刚刚的问题:“冰箱里。”
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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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平底锅里被油煎得滋啦啦响的鸡蛋,纪雨万万没想到离婚一年多了,她还有给穆承远做早饭的一天。
冰箱里的食材并不多,鸡蛋、火腿和牛奶,简单像是有人为了这顿早饭匆忙准备似的。
过了半分钟,鸡蛋边缘出现些焦黄色,蛋黄还是圆滚滚的,她没翻面,直接铲到了盘子里。
她记得他喜欢吃溏心蛋。
等纪雨端着煎蛋和火腿蛋饼出厨房时,穆承远已经悠闲地坐在餐桌上喝起了牛奶。
递过去刚煮熟的鸡蛋,纪雨指着他的手说:“喏,揉一下,好得快。”
穆承远没接,把手伸到鸡蛋旁,语气似是耍赖:“你来,我不方便。”
纪雨眉角直跳:“你哪里不方便了?”
他慢条斯理地用右手插起蛋饼咬了口,含糊道:“我在吃饭,没手了。”
“”
明知道那是借口,纪雨却还是因为那一丝“这伤毕竟是因我而起”的愧疚感,剥了蛋壳给他轻轻地揉了起来,嫩滑的蛋白反复滚动在手背上柔软的触感让穆承远情不自禁暗暗扬了扬嘴角。
纪雨边揉边抱怨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幼稚?”
穆承远淡淡反击:“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那是你耳朵不好,听不见。”
“你不是也眼睛不好,看不清吗?”
“你知道你现在在干嘛吗?”
“嗯?”
“”
虽说在冷嘲热讽这方面穆承远从不落下风,但是说一句怼一句穆承远,你清醒一点!你以前真的没这么幼稚的!
纪雨看着大概是因为心情突然变好所以一反常态的穆总裁解决完最后一口蛋饼,半眯着眼睛质问道:“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故意的。”
穆承远轻轻挑眉,“理由?”
纪雨放下鸡蛋,比着手指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一,你向来不喜欢住酒店,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还偏偏是我住的那层?二,去三楼餐厅的电梯明明就在你房间门口,你为什么会和我迎面撞到?三,你有钥匙的事我暂且不管,这里明显没人住,冰箱里为什么会有食材,而且刚好是一顿早餐的份量?”
穆承远安静地听着,没作任何解释,浅浅笑意的眼神里却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忽然,他凑近了些,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如果我说就是你想的那样呢?设计好这一切,想让你给我做一顿早饭,纪雨,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纪雨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时间怔住了。虽然她刚刚的三个问题确实奇怪,但守在她车旁边的记者难道会是他安排的吗?他一贯光明磊落,从不花心思做这些阴损事。单凭这一点,她的怀疑就站不住脚。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何必再问我?”
纪雨不做声。
一时之间,客厅里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忽然,穆承远不着边际地问了句:“喜欢这里吗?”
这个问题让纪雨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喜不喜欢这里有什么关系吗?不过既然他问了,她还是如实回了声:“还行吧,挺漂亮的。”
“只是还行?”
以为穆总裁是想被表扬,纪雨很顺从地改口:“额挺好的挺好的。”
沉默了数秒,穆承远定定地望着纪雨,仿佛想从她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可是没有,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就连刚刚吃到蛋饼的满足感也顿时荡然无存。
“纪雨。”闭了闭眼,穆承远沉声地问,“你真的,不想回家?”
没有察觉到穆承远变化的情绪,纪雨回答得很快:“当然不想了!”回家面对爷爷和穆爷爷的双重拷问,她半条命都能折在那!
好,好得很。
穆承远倏地站起身,面若冰霜。
“走。”
“啊?”纪雨有些懵,“可是我还没吃”
不等她说完,穆承远冰冷地重复道:“走。”
虽然声音被压得很低,但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动怒了。虽不常见他生气,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惹到他肯定没好事,纪雨于是乖乖地拿起背包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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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两人的气氛很是诡异,谁也不开口说话。
严州心惊胆战地咽了口口水,眼神连往后瞟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刚刚进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当时接到穆总的电话时,他一边往停车场赶,一边还急忙安排人去买了食材买了碗筷,要知道这房子从没开过火,他还庆幸等了这么久两人终于又有复合的迹象了,夫人这不是又来给总裁做早饭了吗?
结果怎么就不到半小时的工夫,两人又变成这种冷战的状态了?
纪雨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想来想去难道是因为她说不想回家,让他觉得自己出名忘本了?恪守中华美德孝道为先的穆总会这么想好像也不奇怪。算了,看在他今天帮自己两次的份上,她就给他个台阶下吧。
轻咳了两声,她缓缓开口:“我现在只是暂时不想,可”家总是不得不回的嘛。
话还没说完,穆承远又冷冷地打断了她:“回老宅,开车。”
“等一下!”纪雨大喊。
见boss不发话,严州默默收回了右脚,紧张地盯着车内后视镜。
纪雨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穆承远,心里愤懑,“我要下车。”
几乎是瞬间,严州在镜子里接收到了穆承远的一记眼神示意,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了锁门键,同时猛的踩下油门。
刚刚碰到车门的纪雨只听到了“啪嗒”一声,车就一溜烟飞奔出了巷子。
“”
“穆!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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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城市外环一片富人区的老宅其实并没多少年头,欧洲设计风格的别墅原先只有穆老爷子住在里面,而住在另一片居民区的纪老爷子经常抱怨连找穆恒忠下个棋都得跑那么远,孙女和人家孙子结婚后他便开开心心地搬去和老战友一起住了,由于房子里就他们俩老人,他们自己便戏称那房子为老宅。
车子开了近一小时才抵达老宅门口,铁质的院子门锁着,看起来两位好战友是出门了。
穆承远敲了敲车门,说:“下车。”
纪雨双手环胸看着窗外,假装没听见。
穆承远皱了眉,沉声叫她的名字:“纪雨。”话里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对他,纪雨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但这次她占理,底气自然也足了些:“门没开,人不在,下车干嘛?”
“我有事要跟你说。”
“在车上不能说吗?”
“不方便。”
“切,我还不想听呢!”
深吸一口气,穆承远质问:“你今天一定要和我对着干吗?”
纪雨更气了:“明明是你一直在和我对着干吧?”
“比如?”
“你就说离婚的事情”
“下车说,家丑不可外扬。”
“下车就下车!”纪雨动作迅速地开门然后狠狠摔上车门,当明媚的阳光照进双眼时她才后知后觉,她是不是中计了?还有“谁跟你家丑了?我们早就离婚了!”
穆承远轻哼了声,冷淡地摆摆手,司机便开车离开了。顿了顿,他开口道:“我们要不要商量一下口供?”
“口供?”
“待会儿怎么跟爷爷解释?”
“当然是如实说,你觉得我们还能骗爷爷说离婚是假的吗?”
“不能。”
“那不就是了。”纪雨撇撇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何况,她也很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突然要曝光?在明明知道爷爷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的情况下。
穆承远看着远处连绵的灰绿色山峦,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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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朝声源处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纪卫民和穆恒忠分别扛着竹篙并肩从其间走出来。
看着两位爷爷由远及近,纪雨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一颗心打起退堂鼓来。
终于还是要面对了吗?
身上的阴影一点点地被阳光替代,纪卫民放下竹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笑得一如往常般慈祥,招呼道:“小雨,小远,你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