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
上了车,纪雨意外地发现司机竟然不是严州,是个外国人。
不太像亚洲面孔,可能是新加坡本地人。
她还是第一次看他坐除了严州以外的人开的车,不禁疑惑:“你这次出差没把严州带来吗?”
“带了。”穆承远解释,“不过这几天他陪我通宵加班,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就没让他来。”
“通宵加班?还几天?你疯了!”刚刚外面光线太暗,她还真没注意到他眼下有这么深的黑眼圈,这会儿借着车里的灯光,连他眼底的红血丝她都看得格外清晰。
“什么工作要这样拼命?”纪雨忍不住恼怒,“就不能多分几天做吗?”
“但你只有三天时间。”也没办法扯其它理由,穆承远索性如实回道,但又怕她有心理负担,紧接着便调侃道,“再不来见你,我怕你都要把给我的机会收回了。”
“”知道他是故意说这些话逗她,纪雨没搭腔,眼看着酒店快到了,他马上就能休息,她便没再说什么。
看着路边的灯光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飞速向后跑去,倦意渐渐袭来,纪雨不自觉闭上眼休息。
黑暗中,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下,只一瞬,就很快收回,然后她听到他有些暗哑的声音:“机会给了我,就不能给别人了。”
-
到了酒店,穆承远先找前台拿了房卡,两人的房间在高层,电梯都坐了好一会儿。
纪雨只想着赶紧把人送到房间睡觉,所以下意识走得很快。
快到房门口时,穆承远忽然拉住她,提议说:“要不我们去楼顶看看?”
纪雨不买账:“都几点了,赶紧回去睡觉。”
他却坚持道:“楼顶夜景好,来这个酒店如果不去楼顶等于白来。”
“不去,睡觉。”
眼看着纪雨已经刷开了房门,穆承远情急之下低声喊道:“半小时!”
“”纪雨下意识停住推门的动作。
“我加了几天班,就借你半小时,不算过分吧?”
他的语气简直委屈得不像他,甚至让人怀疑以前的他能用得上雷厉风行、果敢明智这种词吗?
“”
纪雨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犹豫,走廊的灯光本就微弱,映在他眼底像是闪烁的泪水似的,她甚至能在里面看出乞求的意味。明知这肯定是苦肉计,她还是妥协了,推开房门,侧身让他进去:“别去楼顶了,就在房间里吧,都一样。”
他立刻眉开眼笑:“好。”
纪雨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心软得太快,她插上电卡,房间霎时灯火通明。
房间很大,卫浴、娱乐、休闲区一应俱全,一眼甚至看不到卧室在哪,浅色的软毛地毯,踩上去宛如走在沙滩上,视线尽头那近乎十米的超大落地窗,和窗外星光交错的夜景,无疑彰显着房间不菲的价格。
这三千后面得加个零吧,纪雨腹诽。
她把随身的包放下,指了指落地窗前的沙发,问道:“坐会儿?”
“嗯。”
白色的沙发很柔软,人一坐下去仿佛陷进去似的,被包裹的感觉让人坐下就不想动了。
纪雨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的夜景,明明刚刚在下面只觉得有星星点点的亮光,现在从高处往下看,灯火通明的城市,月亮都被衬得黯然失色,她由衷感慨了声,“真美啊!”
“是吧?”穆承远也跟着她笑,看着她掩映着灯光而熠熠生辉的侧脸,越发觉得这几天的辛苦都值得了。
“新加坡的气候也挺好,住在这儿肯定很舒服。”
穆承远略一思忖,“也不是不能考虑移民。”
纪雨被他的认真回答吓得够呛,“我就说说而已,没有说要移民!”
“我都随你。”
“你别开玩笑。”
穆承远笑容更深了,“我没开玩笑。”
“”
见她半天不说话,他自知好像有些过分了,现在的他没名没分的,不适合说这些,想了想,他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所以你还是喜欢住在你房间里挂画那样的地方?”
纪雨有些莫名:“挂画?”她仔细想了想,好半晌,终于从记忆里搜索出了蛛丝马迹。
她房里的画是上大学参加学校艺术展活动的时候买下的,画里是一座三层阁楼,屋后是一小片竹林,每个窗台上爬满了绿植,院子里种满了姹紫嫣红。
作画的人并没有多么高超的技术,但画里却处处透露着生机勃勃,对于当时照顾生病爷爷的她来说,是一种向往和希望,于是她买下了画。
她本来是挂在穆承远在她学校附近买的房子里的,在爷爷病情痊愈后,那房子就卖掉了,那时候她私心觉得也许真的是这画带来了转机,在搬家时就没扔,辗转拿到了两人的新房。
但是这跟她喜不喜欢那样的地方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你不喜欢?”
他又追问一次,纪雨越发摸不着头脑,“倒也没有不喜欢,但反正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吧。”
“”
穆承远沉默了,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良久,他叹了口气,仰头靠着沙发,有些自嘲地捂着双眼,“原来是选错方法了。”
“怎么了?”
穆承远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她,她一脸茫然,显然是真的不记得了,他越发感到一阵挫败,“我带你去过的,画里的地方。”
去过?
纪雨遍寻记忆,忽然想起在离婚消息曝光、她被狗仔围堵在酒店、他出现帮了她的那次,他的确带她去了一个这样的小木楼。
当时的他也是像现在这样问她是否喜欢。
“所以”纪雨顿了顿,整理好半天思绪,也还是不太相信这个想法,“那是你特意为我建的?”
“嗯。”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他以为她喜欢那样的地方,选了很久才找到那块地处城市却又相对僻静的地方,花了大价钱买下地后,他找设计师专门参照那幅画建成的。
本来是准备给她一个惊喜的,没曾想还没建好,她却先提出了离婚。
他犹豫再三,毕竟已经开工了,总不能因为失去了意义,就让它那么荒废了,所以还是让工人完工了。
完工后,他去看过一次,坐在屋内,看着窗台的绿植,想象着如果两人还没离婚,住在这里是不是真的会让她惬意许多?
听助理说她开始拍戏了,他没去打扰,后来她又忙着上节目做宣发,他也没去打扰,边应付着爷爷的询问,边关注着她的动态,一年的时间真的很久,看着她开心的微博日常,离婚后的她似乎过得更开心了,一点想挽回的心思都没有。
与深夜只能一个人面对着电脑屏幕的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开始慌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似乎不太能接受离开她。
在还没搞清楚这个念头因何产生时,一贯的骄傲也不容许他先示弱,终于等到能光明正大与她接触的机会,他向媒体公布两人离婚的事情,希望看看她到底会作何反应,会不会因此迫于舆论和爷爷的压力回到他身边。
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她宁愿承受一切非议也不愿意回头,所以他才想尝试这最后一次机会。
穆承远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以为你会喜欢。”顿了顿,他认真看向她的眼睛,低声补充道,“以为你会回心转意。”
轰——
纪雨只觉得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好半晌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感动?难受?还是无措?
她一直以为他的喜欢,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的主动离开,也就是大家常说的,男人的孽根性。
但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没有过分在意,只想着再给两人一些时间,现在他却说:其实从很久以前,他就在喜欢她了?
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沁出了薄汗,穆承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等待被主人认领的小狗,只要她招手,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向她跑去。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紧张的情绪难得全写在脸上,怕她开口拒绝,又怕她不开口。
这是第二次,纪雨看到他这副表情,她知道他很认真,但还有好多事情她还没想明白,想起之前闹得有多不愉快,为了两人都好,她绝不能稀里糊涂走进这段感情,“再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些失落地垂下眼,沉默了几秒,很快扬起一个浅笑,“好。”
知道他是在掩饰,免得让她有心里负担,她却更过意不去了,“有些事情还要想想,我会尽快”
“不急。”他打断她,语气轻松了不少,“你不把机会给别人就行,我可以等。”
纪雨不禁失笑,“说得好像我多抢手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被表白过的次数记都记不清。”
纪雨微窘:“那是之前,结婚以后就没有了。”
“嗯?”穆承远眉头轻佻,“结婚了还想有?”
“离婚了就可以有了。”
“”
明知她是在故意气他,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见他吃瘪的样子,纪雨忍不住笑了起来,“行了,半个小时到了,你该回去了。”
他看了眼时间,辩解道:“明明还有五分钟。”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乖乖站了起来。
她连忙催促:“看看你的黑眼圈,早点睡吧。”
“嗯。”他边应边问,“明天可以一起吃早饭吗?”
“可以。”
人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身,扬起一个笑,语气温柔:“那早上我来叫你。”
纪雨脸微红,“好。”
关上门,穆承远还有些怅然,站了会儿,才刷开隔壁的房门。
他的房间和她的整体布局没多大区别,窗外仍是刚刚一起看过的夜景,他简单洗漱了下躺到床上,积累了几天的疲惫这会儿终于沉重袭来,几乎将他吞没。
意识模糊之间,他忽然惊醒,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眯着眼设好闹钟,这才又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