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始调查
金都县七月的早上和风习习,赶在热浪袭来前,欧阳和徐坤出发去往黄家村。从金都县到黄家村40公里,车程需要一个小时。欧阳拿着手机查看陈浩发来的资料。1992年,黄家村三名受害人和李子剑都是一家叫“栋梁矿业”的公司的员工,跟随公司在新疆阿勒泰地区开采金矿,金都当地人叫“挖金”。资料显示,栋梁矿业1988年注册,企业法人为刘家栋和张梁,在栋梁矿业公司注册之前,刘家栋和张梁通过“挖野金”积累了不少财富,具体资金不详,为了拿到更大区域的金矿开采权,刘家栋和张梁创立了“栋梁矿业”。1992年,栋梁矿业只有几名员工,包扩黄姓三人和李子剑,其中,李子剑在1991年就跟着刘家栋去新疆淘金,黄升平、黄超、黄龙则是1992年加入。欧阳看到这里,感觉线索清晰了不少,也就是说李子剑认识黄姓三人,而且在一起工作了至少几个月时间。在另一个案子中,李子剑是死者的堂叔,这两个案件的死者都和李子剑有比较密切的关系,而且李子剑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假设李子剑是凶手,那么这两起案件中,他的作案动机各是什么呢?欧阳思索着,又提醒自己,以目前的证据来看,甚至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两起案件是谋杀案,更不要说把李子剑列为犯罪嫌疑人了。对,谨慎,谨慎!欧阳对自己说。
果然,当欧阳继续查看另一份资料时,他推翻了刚才的设想。1991年,李子剑跟着刘家栋和张梁大赚了一笔,这年冬天回到家后,盖了新房,买了轿车,还给堂哥李子锋家盖了新房,1998年,刘家栋在金都县城开了金都饭店后,李子剑就成了金都饭店的经理。这年年底,李子剑把堂哥安排到饭店当物流主管,2000年,刘家栋又在金都饭店对面开了金都酒店,之后,刘家栋在三年的时间内陆续开了金都超市、金都出租车公司、金都酒厂和金都农场,2001年,组建金都集团,李子剑是金都集团的总经理,管理各类事务,而李子锋主管所有的物流。从两人关系看,不但没有任何矛盾,而且李子剑帮了李子锋大忙。从案发后李子锋的口供来看,李子锋虽然怀疑李姝彤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很疼她,而且得知李姝彤死后非常惊讶,也非常伤心,他不可能安排李子剑杀害李姝彤。如此看来,李子剑和李子锋都排除了嫌疑,之前将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所做出的假设就要废除,线索就得重新梳理。欧阳不禁皱起眉头,曙光尚未降临,任重而道远!
欧阳虽然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假设,但是没有丝毫气馁,毕竟这种事情在他十几年的办案生涯中时有发生,他继续查看陈浩发来的资料。这是关于相思子和相思子毒素的详细介绍。相思子,又名鸡母珠,是豆科相思子属的一种藤本植物,在中国主要生长于广东、广西、云南、台湾等亚热带与热带地区,其种子即通常所说的相思子或鸡母珠,种子椭圆形,平滑而有光泽,上部约三分之二为鲜红色,下部三分之一为黑色,与人们日常食用的赤红豆有明显区别。相思子果期为9、10月。相思子中含有相思子毒素,这是一种蛋白类毒素,毒性极强,是世界十大剧毒化学物质之一,其毒性比氰化物还毒,成人摄入的致死剂量为01ug/kg至10ug/kg,以70公斤体重的成人为例,吃下约1mg相思子毒蛋白纯品,就有一半可能性致命。毒蛋白在相思子种子内含量约为2,平均每颗相思子的重量约为70mg,理论上半颗相思子中所含的毒蛋白量就足够致命。欧阳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大为感慨,当了快二十年的警察,竟不知有此剧毒之物,而且在我们身边到处都有,甚至这种东西今天在网上就能买到,这一点确实出乎意料,但欧阳转念一想,农药,毒鼠强,甚至氰化物不也随处可见么?人性的恶一旦不受控制,就会发出恶芽,结出恶果,恶人总能想到办法来做恶事,既然做了恶事,恶人就必须要得到惩罚。欧阳继续看着,相思子毒素一旦受热,一定时间后就会失去毒性,欧阳回想起上学时学的蛋白质受热失活的原理,又想到黄家村案死者三人喝的粥中相思子是生的,他目光如炬,那是希望之光。终于找到重要依据了,他想。还有一点,相思子果实成熟为9、10月,李姝彤案恰好发生在9月,在案发地周围的山上也发现了相思子。黄家村案是在7月,那时相思子果实还没有成熟,而现场发现的相思子很明显是成熟的果实,说明是往年的果实。这一点,或许也会有用。
如今,黄姓三人各自的父母都已离世,黄超的哥哥黄越仍住在黄家村,妹妹嫁到了外省。黄升平的姐姐黄淑娟嫁到了同镇的丁山村。黄龙的大姐五年前因车祸去世,二姐黄静嫁到了金都县高沙镇,目前在广东打工。欧阳决定先到黄家村找黄超的哥哥黄越,再去丁山村找黄升平的姐姐黄淑娟。
在七月早晨的太阳还未把大地加热前,欧阳和徐坤来到了黄越家,这是一幢三层的农村房屋,和大多数农村房屋差不多。一个约五十多岁,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的男子刚跨上一辆红色的五羊本田跨式摩托车,似乎正打算出门,见到一辆陌生的车辆到来,停住了,满脸疑问。
身穿便服的欧阳和徐坤走到这名男子跟前。
“请问你是黄越吗?”徐坤问。
男子沉默不语,似乎表示默认,但依然跨坐在摩托车上。
“我们是警察。”徐坤向黄越出示证件,“我们这次来是想问一些关于你弟弟黄超的事。”
“人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听到黄越这么说,欧阳一点也不意外。
“您放心,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黄超生前的事,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黄越依然有所疑虑,但还是从摩托车上下来,把车停在原地。
“两位跟我进屋里来吧?”
欧阳和徐坤跟着黄越进到客厅。
“请坐。”黄越指着客厅的沙发,又朝着厨房喊:“整两杯茶来!”
“谁来了?”从厨房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和流水的声音。
“叫你倒茶你就倒茶,问那么多干什么?”
“千万别客气,我们马上就走!”欧阳说。
“两杯茶而已!”
“我看您刚刚是准备出门去?”欧阳问。
“每天这个时候我都要出去做工。”
“哦,是做什么工作?”
“就是给人砌房子。”
“哦,辛苦,不过挣得应该也不少,我看您这房子修得也很好。”
“咳,就是胡整瞎整!”
黄越的妻子端着两杯茶走出来,放在茶几上,身上围着围裙。
“茶有点烫,慢点喝!”说完又进厨房去。
欧阳和徐坤纷纷表示感谢。
“两位说要问黄超的事,是要问什么?”
“关于黄超中毒身亡这事,您当时是什么看法?”
“那时候我和我老婆正在广东打工,听说弟弟出事,马上请假,带着孩子一起回来。他死得那么惨,爸妈一直跪在弟弟的遗体前,哭得像杀猪一样。我弟弟三月初出去,六月份就回来了,说是厂子出了问题,停工了,但是还是挣了很多钱回家。他心情很不错,回来就买了彩电和vcd,大家都没见过这东西,很好奇。弟弟挣钱多,我妈当然高兴,可是如果没有命享用,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我妈一直哭着说:“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活着。”一遍又一遍,看得我心痛。说他中毒而死,我是不相信的,我们家所有人从来没见过那种红色的豆子,更不用说用来煮粥吃。”
“你爸妈怎么认为?”
“他们倒似乎接受了这个结果,我弟从小就乱吃东西,五岁那年因为吃了山上的毒蘑菇中过一次毒,我爸用肥皂水灌他,吐了大半天才救过来,7岁又因为吃了山上什么野果中过一次毒,好在这两次都有惊无险,但这次他们认为弟弟运气用完了。可我不这样认为,那两次中毒他都还小,这次已经二十多岁了,不可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你当时没有向警察提出你的疑问吗?”
“我提了,但警察还是做出这样的结论,再说,我爸妈也接受了这个结果,我又没有证据,还能干什么?”
“你说你弟当年赚了很多钱,具体有多少你知道吗?”
“很多呢,后来才知道我弟弟有一张存折里有十万块钱。我弟弟死后,警察结案时通知我爸妈去银行办手续接收弟弟的遗产,存折上钱存入的日期是1992年6月。这笔钱他没有用过,买彩电和vcd这些东西应该也花了不少钱。”
“他在矿场当时的工资一个月多少?”
“好像是三千,这在当时已经很高很高了,那时候我们在广东打工才几百块钱一个月。”
“一个月工资三千,就算不吃不喝也攒不了十万。”
“他花钱很大手大脚的。要不然也不会马上就买了彩电和vcd。”
“这十万怎么来的你和你爸妈知道吗?”
“我们都不知道,后来有人说是因为他们老板赚了几千万,这十万是老板给他的分红。”
“有人说?是谁?”欧阳有些激动。
“我忘了,反正是跟他一起去挖金的,他说那个人跟老板的时间更长,所以得到的分红更多。”
“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吗?”欧阳拿出黄升平和黄龙的照片。
“他俩和我一个村的,肯定不是他们,这个人我不认识。但听他说话,应该也是金都县的。”
“是这个人吗?”欧阳从手机中翻出一张李子剑二十多年前的照片。
黄越眯着眼看了一会。
“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他当时参加葬礼是开着轿车来的,所有人都被他的车吸引了……”
“这个人还来参加了黄超的葬礼?”欧阳打断了黄越。
“是的,他说和黄超一起工作,为黄超的死感到难过,还说黄超工作很努力,很有能力,因此老板才给他十万块的分红,如果黄超更早跟着他老板的话,还不止十万块,他自己分到的就比这要多。”
“这些话是你问他他才说的,还是他自己主动说的?”
“我哪会问这些,都是他自己跟我说的。”
“他还说了什么?”
“说是还说了些别的,但我都记不得了。”黄越有些懊恼。
“你弟弟有提起过这个人吗?”
“我印象中没有。”
“那他有提到过有关挖金的什么人什么事吗?”
“说过最多的就是黄升平和黄龙了,他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另外还有提到过他老板,好像是有两个老板,他两个老板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
“是因为什么?”
“他没说,但是八成和金子有关。”黄越说得斩钉截铁。
“黄超生前还和什么人来往比较多?”
黄越想了会,说:
“没有,应该没有了!”
“他有女朋友吗?”
“十八九岁的时候有过一个,后来分了。”
“什么时候分手的?”
黄越又想了会,说:
“应该是89年,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快过年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不带女朋友回来给爸妈看看,他跟我说分手了,我也就没多问。”
“后面就没有联系过?”
“应该没有。”
“在这之后,黄超还谈过恋爱吗?”
“没有!”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以及宝贵的时间,日后如果有需要,恐怕还要来打扰您。”
徐坤收起录音笔和笔记本,喝了口茶,和欧阳一起站了起来。
“警察同志,你们来问黄超的事,是不是他真的是被人杀的?”
“目前一切还在调查中,不过,您要相信政府。”
黄越看着欧阳和徐坤上了车,又看着车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