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存在，还是记忆
时间是凌晨三点，张强蜷缩在椅子里打呼噜，纪舒辰紧盯着监控录像，桌边摆满了空的咖啡罐。
他面前放着一张凌乱的草稿，上面写满了对陶罐言语和行为的分析。
回忆着纪严谈过的侧写技巧，粗略的记忆，但对刻画陶罐的形象，还是有了不小的帮助。
从陶罐的言语中，纪舒辰提取了几个关键点：“他讨厌束缚；讨厌别人的目光；认为除自己以外的人都是愚蠢，没有价值的。”
以此看来，陶罐的心理年龄不会太大。像一个对生活抱有怨念，愤世嫉俗的少年。
另一方面，陶罐的行为痕迹来看：“他组织着聚会，一言一行充满了表演的欲望，拥有演讲和蛊惑人心的才能，还有可能学过类似手鼓的乐器。”
以这些线索，纪舒辰勾勒出两幅粗糙的画像。
一幅是阴郁、畏缩的少年，他目光闪躲，远离人群，穿着宽大卫衣，双手揣兜，用兜帽遮掩着自己的面容。
另一幅则截然相反，画着一个成熟而自信的男人，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从发型到着装都一丝不苟。
当然，这两幅画像只有纪舒辰能看得明白。他只在课上学过素描，能画出大致的外形就已经不错了。
依靠着两幅画像的猜想，纪舒辰寻找着陶罐，监控的记录翻来覆去的审视，比对着每一个出现在画面中的路人。
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发现符合形象的人物。
纪舒辰都有些怀疑，他侧写的结果会不会出了问题。
又过了一遍，把那两天重复出现，可能带有土偶的人筛选了出来。只可惜全是散步晨跑的老人，没有陶罐的可能性。
寻人线索到这一步断了，纪舒辰很不甘心。
他自问查找和追踪的思路没有问题。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连一丝痕迹也无法找到。
就在这时，城市贴吧里上传了一条新的帖子：“今晚为什么不来？我们都等着和你一起玩呢。
“还想找我啊？
“你找不到的，我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
“哈哈，有意思吧。
“这就是因诺大人赐我的力量。
“来吧，我们都等着你。
“别挣扎了，跑不掉的。”
帖子下面附上了一张自拍，那是一个神态阴鸷的少年，他用右手挡住了半张脸，猖狂地笑着。
从他的指缝间，露出了一只怪异的眼，眼睛里没有生气，像是空洞的玻璃珠。
等张强睡醒，纪舒辰早已离开了店铺。
天蒙蒙亮，纪舒辰打着哈欠，他一晚没睡，多少有些疲惫。
没能解决梦中麻烦之前，他做好了不睡觉的准备，完全靠着咖啡续命。
想着事情，迎面走来了一个赶去上班的女人，宽阔的人行道上，两人撞到了一起。女人一愣，接着连声道歉。
与纪舒辰擦肩而过时，她还在嘀咕着：“哪冒出来的人？”
听见女人的话，纪舒辰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同路人打着招呼，却无人做出回应，连眼神都没往他这瞟一下。
连续几天在陶罐梦中死去，梦境的力量已经影响到了现实。
“这是法则的体现？还是因诺赐予的能力？”纪舒辰喃喃道，“消除了人的存在感？”
他感到了时间的紧迫。
如果不是吴华的提醒，等他察觉变化时，也许会像吴华那样，谁也发现不了他。
哪怕眼下，纪舒辰对吴华的了解，还是局限于土偶自身的诉说，他没有回忆起关于吴华的一丝一毫。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这样的结果，令纪舒辰感到害怕。
为此，纪舒辰还要验证土偶的讲述，找到了吴华家的住址。
敲了很久的门，屋内有了动静。
打开门的，是个精神萎靡的中年妇女，女人面露警惕，望着门口的陌生人，问道：“你来找谁的？”
“阿姨好，我是吴华的同学。他这几天没来上课，老师让我来看看。”纪舒辰说着准备好的台词。
听到名字时，女人明显一怔，嘴里念叨着：“吴华？”
片刻后，她的神情由迷茫转为激动，冲入房间，拉着一个男人喊道：“孩子他爸，我就说我们有儿子的，他叫吴华，叫吴华啊。”
看着女人疯了似的乱喊，男人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都说了我们这些年根本没生过孩子，你别疯了。”
趁着女人和男人纠缠，纪舒辰进入了屋子。
他找到了摆放着单人床的次卧，床上的被褥凌乱，床头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电脑、游戏机和一堆崭新的高考习题。
这时，男人看到摸进家中的纪舒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骂道：“你从哪来的，进我家里干……哎哟哟……”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手腕被纪舒辰反拧到背后。
此刻纪舒辰脑子里的想法太乱，没注意男人的动作，下意识做了回击。
等男人痛呼出声，他才急忙收手。
“你这人是干什么的，”男人抱着手腕，色厉内荏的说：“这可是我家，要是再不走就报警了。”
道了声歉，纪舒辰离开了男人家。下楼时感觉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有什么东西。
掏出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谁在他的口袋里，塞进去一只丑不拉几的土偶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你昨晚没来，它们找到我了。陶罐没有收回我的记忆，它们要一口一口的把我吃了，救我快救我。
“新的游戏，斗兽场。”
烦燥地抓乱了头发，眼下纪舒辰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土偶和纸条证明，吴华确实是存在的，没有人能注意到他，即便在眼前也是一样。
点开贴吧，又确认了一遍凌晨消失的帖子。
陶罐发帖挑衅的时候，纪舒辰很是兴奋，用手机拍下了那张自拍，就等着去抓陶罐的现行。
可半分钟后，帖子消失了。
不是删除，而是从眼前慢慢的消失，一个字一个像素的不见了影像。
连带消失的，还有对那张自拍的记忆。
半分钟前看到的人脸，在纪舒辰脑中失去了印象。不止是样貌，连陶罐的性别年龄，都没了记忆。
甚至手机上拍下来的照片，也同样消失了。
找了家奶茶店，纪舒辰要了杯咖啡，整合着已知的信息，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习惯。
纪严曾教过他——生活要像查案一样，对每件事细致入微，剔除所有错误的选择，那必然会更接近成功。
他本想以自己的能力，在现实里抓住陶罐。
但按当前的情况来看，这对他来说是无法实现的事。
他还是错估了超越常识的能力和法则。
出神的思考了很久，咖啡还是没做好，纪舒辰无奈的到吧台敲了敲桌子，又点了一次单。
他试着从这段时间的经历入手，推测陶罐的能力。
首先，是被人无视的属性，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存在感的缺失。
吴华比他更惨一些，连父母忽视了他的存在。
但吴华父母的表现，似乎不只是存在感这么简单。
他们仿佛忘记了吴华，哪怕家里有着吴华生活的痕迹，他们也没有在意。只有吴华母亲，有着对儿子的执念。
“难道是消除人的记忆？”
陶罐对他的挑衅中，同样提到了记忆。
可是……
如果他拥有消除记忆的能力，并且还能作用到梦境之外的人身上，这就过于恐怖了点。
真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以陶罐的性格也不会躲在一个梦里做游戏，这个城市应该早就乱套了。
“不是记忆，那又是什么样的力量呢？”纪舒辰念叨着。
思来想去，目前所知的情报还是不够。
奶茶店老板把咖啡放在吧台上，望着空荡荡的桌椅，有些迟疑。
纪舒辰叹了口气，留下钱拿走咖啡。
眼见店里忽然冒出来一个人，老板吓得把虹吸壶砸到了水池里。
午休过后，宋明整理着诊疗记录。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好，这里是心理咨询室，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宋医生，我是纪舒辰。”电话另一边有人说道。
宋明疑惑道：“纪舒辰？谁啊？”
“我这个月一直在你那里做治疗，现在遇到了点麻烦。宋医生能帮我找一下宁兮薇吗？只有她能够帮我。”
“我说，我不知道你从哪打听到宁兮薇这个名字，我也从没接手过叫纪舒辰的病人。如果是骚扰电话，我劝你适可而止，再来我要报警了。”
宋明挂断电话，心想如今做诈骗的人还真是神通广大，把别人的家事也能调查清楚。
随后，他从抽屉里抱出一份厚重的诊疗记录，回忆了半晌，没想起这份记录是什么时候做的。
翻开扉页，宋明看到自己的笔迹，上面写着的名字是：纪舒辰。
呆坐了半晌，纪舒辰赶火车离开了云城，他打算前往祁云桓所在的大厦。
纪舒辰不是迂腐的人，他说过要找陶罐，但也没说只靠他一个人去找。
见过祁云桓神乎其神的手段，这才是纪舒辰面对陶罐时的底气所在。
哪怕是齐天大圣，不也经常打不过就去搬救兵的。
但等电梯上到宁安大厦的顶楼，纪舒辰没找到那条烛光摇曳的走廊。
那天进入大厦后的经历，仿佛是聊斋里的鬼域，在他回头寻觅时，发现的只有渺无人
烟的荒山坟冢。
他不死心，敲开了顶楼酒店的所有房门，打开门出来却不是祁云桓，屋里也只是普通的客房，没有那间古朴的书屋。
纪舒辰有那么片刻的失神，他大声喊着祁先生、祁爷爷。
那模样，活脱脱是找不到菩提祖师的孙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