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六个盘子

    题记：适逢江南阴江，秋叶欲黄，与木小姐同游西湖，经断桥，忽见六把红伞连成一线，如蝴蝶飞舞，煞是好看，不想木小姐说那是“六个盘子”，让我费解，于是她讲叙了她祖父母的一段爱情……

    （一）

    木禾，倚着白杨树，背凉凉的。秋风吹来，白杨的叶飒飒地从他身边飘落，宛如他杂乱的思绪，他静静地看着三娘，深深地陷入了往昔岁月……

    那年，木禾在一家餐馆当厨子，烧得一手好菜，他有祖传的六道菜，江湖人称他的菜为“六个盘子”，据说这六道菜是皇宫遗失的宫廷菜，为何被木禾的祖辈得到，不得而知。他焖的红烧肉，色如彤云，油而不腻，他做的水煮鱼，宛如鱼在钵中游，肉嫩汤鲜……他有一个习惯，一天里只烧一道祖传菜，这让慕名而来想同时吃到六道菜的人多少有些失望。

    为此，餐楼掌柜与木禾商议多次，让他每天至少烧三至四道祖传菜，可他不依，掌柜无奈，谁叫大家都是冲着六个盘子而来。只是有一个人来时，他愿意把六个盘子都奉上。

    她，沈三娘，原本是某戏班的主角，因为戏班解散，后来沉迷于鸦片，耗尽了所有积蓄，落得生活潦倒，终日靠为茶馆酒楼卖唱度日，她迷恋六个盘子，每天必来光顾木禾所在的鸿运酒楼，木禾亦喜沈三娘的唱腔，几乎成痴。

    沈三娘身抱琵琶，木禾就在厨房间静静地听她唱，她的唱腔柔美而凄凉，如烟雨朦胧的江南，桃花正红，柳色正绿，随处风柔柔，雨细细。她的琵琶如在向谁诉说，木禾心灵深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乱窜，让他感觉如遇知音。

    自从日本人占领县政府后，鸿运酒楼的生意就渐渐冷淡，沈三娘亦有一段时日末来酒楼卖唱，这让木禾的心拔凉拔凉，他意识到三娘可能出事了，经过一番打听，才知三娘被日本人带走了，整天被关押在县政府为日本人唱戏。他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可他一个厨子，又怎能奈何？

    （二）

    一日，鸿运酒楼来了几个日本士兵，一进来就嚷着要“六个盘子”，酒楼老板吩咐木禾烧菜。那一天，木禾破例烧了两道祖传菜，并加了秘制的“控魂散”，他想通过“控魂散”控制日本士兵的心神，以救出沈三娘。

    自从日本兵来过以后，每天都有大批日本官兵出入鸿运酒楼，木禾的“控魂散”已起了作用。控魂散，能控制一个人的神经，使人经常对某种事物处于渴望与幻想状态。通过催眠，可控制心神，并从被控者的嘴里得到信息。木禾利用此法，从日本人那里打听到了沈三娘的关押处。

    一天中午，木禾烧了几道菜，装进篮子，去看望沈三娘，看门的日本兵与木禾有些交情，便放他进去。木禾来到沈三娘关押处，她脸色苍白，呆呆地盯着唱戏的行头，也许她在怀念戏班，怀念师父，怀念曾经风流不可复返的岁月。她曾经想到过自行了断，但她总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希望在离去之际，能尝到六个盘子。

    “三娘”。木禾轻轻叫道。

    沈三娘转过身，见有人提着篮子，良久才认出是鸿运酒楼的大厨木禾。

    沈三娘慢慢走过去，说，“不知大厨到此有何事？”

    “三娘，我是为你送些吃食。”

    “谢谢大厨美意，只是此恩今生难以相报，来世当牛做马定然报知遇之恩。”

    听罢，木禾感到一阵心酸，他觉得三娘陌生了许多，是这可恨的日本鬼子打乱了他们的生活。他拿出酒食，忙为沈三娘倒上酒，沈三娘也不客气，她知道，也许这是天意，老天在她离去之际，让她能最后品尝到六个盘子。酒足饭饱，三娘遗憾此生不能为木禾唱上一曲，她含泪道谢，木禾亦含伤感地离去。是夜，沈三娘撕碎了床单，把布条悬在房檐上，准备上吊，不想被日兵守卫发现。

    县城最高日本指挥官次郎少佐，是一个中国通，他着迷中国戏剧，特别是如沈三娘那般柔柔的腔调。沈三娘的上吊，让次郎震惊，他怕悲剧再次上演，让守卫防守更严，他尽量满足沈三娘的要求。而沈三娘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天能吃到木禾的菜，她麻木的神经里只有六个盘子。

    木禾每天为沈三娘烧一道祖传菜，菜里寄托几许思念，他希望有朝一日赶走了日本鬼子，他依然如住昔一样听三娘那醉人的腔调，他甚至有奇怪的想法，希望有一天在烛光里掀开三娘的红头盖，为她斟酒，为她烧六个盘子……

    （三）

    一天，有人到鸿运酒楼找木禾，自称沈大保，说是沈三娘娘家人，想拜木禾为师，木禾一口回绝。后来沈大保苦苦相求，并道出来由，说是为了营救三娘，以学徒当幌子，木禾见他诚实，才答应。

    其实，酒楼掌柜早就希望木禾带个徒弟，一来怕六个盘子失传，二来怕木禾出什么意外。听说木禾要带徒弟，掌柜的喜出望外，于是沈大保便顺理成章成为鸿运酒楼的学徒。

    沈大保每日为沈三娘送菜，通过一个月的观察，他熟悉了日军的兵力布署，以及弹药库的位置，他把纸条放在饭菜里与沈三娘联系，沈三娘给了他许多重要的情报，当他从沈三娘那里打听到日军近来将有一场大扫荡时，他把消息传递给了当地的地下武装组织，武工队得到消息后，转移了当地群众，并在日军来犯区埋了大量的地雷，准备来一场瓮中捉鳖。其实，沈大保是当地的地下组织成员。

    那天，日军一个中队全副武装进入距县城一百多里的黄洋坪，黄洋坪是抗日武装经常出没的地方，来到村庄，空无一人，日军发现上当，正准备撤退，忽然身后一群水牛冲来，来势汹汹，水牛的牛角上绑着尖刀，因为水牛身上被淋了辣椒油与硫磺，水牛难受，使劲地往前冲。

    日军见水牛冲来，还来不及布防，便乱了阵脚，慌乱扫射，不多时众牛身上着火，水牛冲入日军，日军顿时大乱，纷纷逃亡，正好冲入武工队布置的的雷区，一阵阵巨响，日军死伤无数，中队长端木被浮，经过半天的激战，全歼日军二千余人。

    在日军扫荡黄洋坪时，武工队偷袭了县城，捣毁了日军武器库，并击毙了次郎少佐，歼日军二百余人，活捉日伪军五百余人。

    武工队解放了县城，沈三娘被木禾等人救了出来。

    一年后，木禾在黄洋坪办了一家酒楼当起掌柜，沈三娘不再唱戏，成为酒楼的老板娘，至于木禾有没有在烛光下掀开三娘的红头盖，不得而知，反正后来三娘为木家生下一男一女。至今黄洋坪还有木禾的那六道菜，只是六个盘子却少有人知道。

    黄洋坪的后生们说，他们的先人一个是厨子，一个是戏子，都是一杆抗日的神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