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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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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叔是个石匠,自从修路架桥用上混凝土后,生意渐渐冷清,于是以耕种为主。

    因与清观庙老道交往甚厚,逐产生学道的念头,闲时便找来经卷,挑灯夜读,诸如佛家的《金刚经》,《华严经》,道家的《道德经》,《北斗经》等,都是一些手抄本。读过一段时日,觉得枯燥乏味,便与五婶商量,准备学“老士”,五婶少有支持五叔,唯有此事鼎力相助。

    大抵五婶娘家堂弟是老士的缘故,五婶没有反对,其实五婶也想成为老士。

    年少时,五叔过继给大爷爷,大爷爷是远近闻名的“老士”。老士与道士、和尚是有区别的。老士吃食不忌荤素,不做法事,不念经,类似于游僧,却又非僧,有一身的法力。

    相传大爷爷还小的时候,就喜欢读经书,往往读到深更半夜,待到鸡鸣,才熄灯睡觉。大爷爷没上过学堂,不仅能认字,还写得一手好字,五叔那些经书,皆是出自于大爷爷之手。

    村子上的人觉得奇怪,心想,就算是神童,也得有人教。莫非大爷爷是遇见了神仙,或者鬼怪,令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找出真相,有人趁大爷爷还没读经书之前,就躲于窗户三米开外的芭蕉树下。

    掌灯时分,大爷爷到堂屋焚香叩首,然后进屋读经。守在芭蕉树下的人,有些犯困,正昏昏沉沉之际,忽听耳边有脚步声,忙睁大眼睛,左右张望,到处空无一人。待到子时,只听房间有二人对话,听得不太分明。那人忙蹑手蹑脚走到窗下,隔着窗纸往里一看,朦朦胧胧有两个身影,一人站着,一人坐着。

    站着的人,身着道装,虽然隔着一层窗纸,但依然能感觉得到有一身的仙风道骨,他想,此人定然就是人们猜测的神仙,果然不同凡响。

    这时,只听房间里传来声声马蹄,还有刀剑之声,似乎有人在校场舞枪弄棒一般,风声四起,吆喝阵阵,约摸一盏茶工夫,声响渐渐退去。

    不久,就听有人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去了。”而后房里一片漆黑,鼾声如雷。

    此时,远远就传来鸡鸣。

    窗户外面的人,叫朱勇,此时已被惊得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起身离去,想不到世间还真有这等怪事。

    是夜,朱勇早早藏身于大爷爷屋内,月亮刚爬上山,大爷爷就开始点灯读经,临近子时,屋内灯光摇曳,一个长眉长须的老者不知从何处来到屋内,一身道长打份。

    大爷爷忙起身施礼,让座,老者也不推让,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而后说:“今日还如昨天一样,练马上功夫。”

    大爷爷也不说话,就坐在一根木凳上,两腿紧夹木凳,不想木凳竟然走起路来,屋内立刻响起“的的的”的马蹄声,大爷爷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屋内刀剑之声不绝。

    朱勇看得惊心动魄。

    不久大爷爷从木凳上下来,挥袖擦汗,老者脸带微笑,说:“汝虽已知要领,只是基本功还需勤练,今日传你一套隔空取食之法,汝速去取一盆,一块布来,我自有妙用。”

    大爷爷取来木盆,以及一块长三尺见方,宽略窄的布。

    老者从腰间取下葫芦,及一个小包,他打开小包,里面有一块三指宽的肉,约二两的样子。老者把肉放入盆内,然后用布盖住,把葫芦递给大爷爷,说:“汝去取一壶米酒来,今夜陪老夫畅饮一番。”

    大爷爷接过酒壶,心想,这点肉还不够自己塞牙缝,酒壶也忒小了,根本过不了酒瘾。老者知大爷爷心意,笑而不语。

    大爷爷取来米酒,拿来几只海碗,闻到屋子里有一股浓厚的肉香,操练了许久,也确实饿了。

    老者接过酒壶,揭开盖一闻,酒很香。他忙往碗里倒酒,想不到小小酒壶,竟然能把两只大碗装满。酒壶看上去,能装半斤,最多也就是八两的样子,而每一只碗却能装一斤以上。

    大爷爷惊愕不止。老者又让大爷爷去盛肉,说不能把盆上的布揭开,尽管要,要多少有多少。

    大爷爷自然不信,于是照着老者所说去盛肉,果然里面有盛不完的肉。

    两人开始对饮起来,酒喝了一碗又一碗,菜吃了一盆又一盆,就是不见酒壶里的酒少去,盆里的菜,怎么吃也吃不完。

    不知什么时候,大爷爷与老者饮酒正酣,只听屋内有“咕嘟,咕嘟”之声,他们知道定然是有人躲在暗处,偷看他们吃酒,两人大惊,忙循声而去。

    果然,在堂屋角落的箩筐后,躲着一人,大爷爷一看,原来是朱勇。

    朱勇颤颤巍巍,若惊弓之鸟。只因二人饮酒吃肉,把朱勇馋得不停地咽口水,那时的朱勇已是饥肠辘辘,因此肚子响个不休。

    老人怔怔地看着朱勇,自言自语地说:“此乃天意。”

    大爷爷不明其意,忙问:“老人家,难道破了天机?”

    “是也,是也。”

    “那又如何?”

    “自此,我不能再教你。等下我把隔空取食之法传授与你,你今生就不用再为吃喝发愁,只是不可为难贫苦人家。至于此人,恐怕以后要吃些苦头。”

    老人对朱勇说:“你本不该这般好奇,撞破了天机,如能闭口不说今日之事,可保你一生平安无忧,倘若道出此事,恐怕晚年落得凄惨无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去吧。”

    朱勇听罢,从后屋离去。

    大爷爷与老人又饮了一会儿酒,老人教了大爷爷空中取食的口诀,二人吃得差不多了,老人让大爷爷把盆上的布揭开。此时,盆中只有老人放下的那块三指宽的肉在,而酒壶里也只有当初舀来的那些米酒。

    自那以后,老人就一直没来找过大爷爷,也不知他是何方神仙?

    每当五叔讲起这些的时候,我就为大爷爷可惜。听说朱勇破了天机,大爷爷也就注定无后,因此才有五叔过继给大爷爷这事,也算是续了大爷爷的香火。

    朱勇前几年还缄口不言,过了十来年便向人道出大爷爷与神仙喝酒吃肉之事,不出三日,朱勇便成了哑巴,并且每到三更,全身就火烧火燎,十分难受,因为难以忍受,在一个大雨滂沱之夜就上吊自尽。

    真是天命难违啊。

    其实,五叔学老士,只是想继承大爷爷的衣钵,至于大爷爷那些法力,恐怕再也学不到了。

    五叔是个石匠,也懂些旁门左道,是早年学石匠时从他师父那学来的。

    有一年中元节,五叔与师父给人家修墓,因为下了点雨,到天黑才完工。

    五叔清点好工具,正准备回家,可是工具箱怎么搬也搬不动,异常地沉重。

    师父以为五叔在恶作剧,于是向前去提工具箱,工具箱好像生了根一样,丝纹不动,忽然记起今日是中元节,便对五叔说:“今日是鬼节,你与死者生前可认识?”

    五叔说:“不曾认识。”

    “墓主人似乎有冤屈,想发泄,注意点。”

    五叔见师父也搬不动箱子,忙把食子伸入墨斗,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接着把墨斗的墨线抽出,往空中轻轻一弹,只见墓地上空一道火光闪过,就听到有呻吟之声,十分凄厉。

    师父说:“这种小鬼,大多是贪财鬼,无非是想捞几个钱,等下让主家多给烧点纸钱。”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自然不信这些。

    然而,在与五叔去抓了一次泥鳅后,动摇了我的认识,让我至今还没想明白。

    一个初夏的午后,蝉声如醉,五叔见我要去田间抓泥鳅,他说教我一套抓泥鳅的咒语,我根本不相信那一套。

    他说:“你不相信,那我表演一次给你看,二十分钟,抓一斤四两二钱,泥鳅五十二条,黄鳝七条,一共五十九条。”

    倘若真是这样,那简直不可思议。从五叔下田,我便开始计时,只见他双手插入泥里,不一会儿抓到一条泥鳅,他把泥鳅放入嘴中,咬去尾部,而后放入水里。

    然后用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嘴角微微颤动,接着就开始抓泥鳅。

    说来奇怪,当他把那条咬去尾部的泥鳅又抓到手中时,时间刚好是二十分钟,然后就上了岸,难以置信的是,抓上来的泥鳅刚好是五十二条,黄鳝七条,一共一斤四两二钱。

    我怀疑他懂占卜术,用《周易》的卦象,从而推断出来的,就如邵康节的梅花易数术一样。

    话说有一天,邵康节先生进入梅花园赏花时,偶然见两只麻雀在枝头上争吵,后又见此二雀忽然争枝坠地,邵先生看到此种现象,即运用其心经易数,认为不动不占,不因事不占,今见二雀无故争枝坠地,怪哉!因觉有事而占之,断曰:明日当会有一邻女来攀折梅花,园丁不知而逐之,邻女惊恐自梅树跌下,伤到大腿。事后果然应验。

    五叔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跟我讲大爷爷的事。

    大爷爷一生行走江湖,他们兄弟四人,爷爷排行老二,三爷爷与爷爷一样,都是老实的庄稼人。四爷爷读过不少书,不甘心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他从大爷爷那里学过一些法术。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国民党四处抓壮丁,村里的成年男子,大多都躲了起来。

    四爷爷喜欢行侠仗义,得罪了保长,保长早就想整治他,碍于他有一身的武艺,且还会法术,因此迟迟不敢动手,听说国民党来抓壮丁,第一个就把四爷爷报了上去。

    那一夜,四爷爷点灯读《春秋》,屋外下着小雨,保长带着国民党士兵,把四爷爷家围得水泄不通,并在主要路口设了障碍。

    保长带人破门而入,四爷爷见几个国民党士兵进来,一点都不慌,他想,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抓老子的丁。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把保长吓得退了几步,这时又从屋外进来好几个人。四爷爷纵身一跃,从窗户跳了出去,见屋前屋后已被人堵死,而左面是水塘,右面是水田,看来只有硬撞。

    四爷爷操起一根杉木扁担,就往前冲,几个士兵迎面扑来,四爷爷拎起扁担就打,一下子打翻两个,其余的人见状,蜂拥而至。

    四爷爷想往后退,只见后面也有人,无奈只有向前冲,霎时又放倒五六个,见四爷爷是个硬茬,几个胆小的士兵纷纷让路。

    那时,屋前正好有一只木马,四爷爷忙坐上木马,口里念念有词,木马“嘚嘚嘚”向前猛跑,虽然木马只有三条腿,但毫不逊色四条腿的马。

    见四爷爷骑木马走了,当官模样的人拔出枪射击,子弹沿着四爷爷头皮擦过。

    因为天黑路滑,木马又只有三条腿,经过一个水坑时四爷爷从木马上摔了下来,被后面赶来的士兵带走了。

    后来四爷爷随国民党队伍去了台湾,听说当上了连长,再后来就杳无音信。只是苦了四奶奶,一个人把一对儿女拉扯大,日日夜夜盼望台湾解放,等待一家人团聚,终没达成愿望,含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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