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章 半具尸体
西山崖，一线天。
将夜，小雨还在下。飘洒着落进了狭小的山谷里。
从马匹上栽落的几人在地上挣扎扭曲着身体。鲜血流出将地面染成了暗红色，汇着雨水淌在冰冷的石路上。
哒哒。。。。。。白马慢慢的走了过来，一声声清脆的马蹄，敲击着众人的心脏。他们没有看见她出手，也没有看到银色飞刀的轨迹。
只看到黑色斗篷下，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
背负包裹的人知道遇见了高手。急忙调转马头，想朝来时的路奔走逃命。
当回头那一刻，却看见一线天的那头，也站立着一个身披斗篷的黑衣人。
中埋伏了。
这次的行动，在帮里没有几个人知晓。而且又挑了夜里潜行，料想没什么差池。但天算不如人算，还是在这一线天着了道。
哒哒的马蹄声还在响着，像是阎王催命一般越来越近。
他不能等了，今天就算兄弟们都交代在这里，也要保住包裹里的东西。
衍天教的怒火是他们承受不了的。那帮人为了修炼，不会讲人道礼数。倘若东西保不住，他们会屠了自己的家人朋友，哪怕一只狗一只鸡都不会留！
他朝几个兄弟看了一眼，眼神透着凄苦。不用言语众人心中也都明白了。
长刀在前，几匹马朝一边山谷冲去。剩下的几人也拍打马匹朝另一边极速奔逃。
白马依旧在慢慢走着，任凭马匹从身前冲过，只是马上的人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是一把剑，在他们冲来的时候，斗篷下的人手里就多了一把剑。
剑身修长，如同一片薄薄的柳叶。切过落下的雨滴，切过奔来的马匹，也切过从她身前逃命的人。
马还在跑，驮着几个无头的人在跑。腔子里的血液像泉水一样喷洒，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背负包裹的人，拼命的催着马匹。他要逃出这一线天，给兄弟的家人们，争一条活路。
斗篷下的黑衣人还站在山谷的一头，看着奔来的马匹，身子却一动不动。只是手里多了几把泛着寒光的银色小刀。
随着她的胳膊抖动，山谷里瞬间银光闪烁，几道银色线条在漆黑的山谷里穿梭横行，每一条银光都收割着一条性命。
背负包裹的人顾不了倒下的弟兄，他只想逃！逃出这一线天，哪怕把背负的东西扔在帮里，也算对的起这帮身死的弟兄。
一道银光闪过，顿时他觉得喉咙被东西戳了一下。
很痛，他看不到那柄插在喉咙的飞刀。他想呼吸，吸进来的却是大股的血水。
他知道他要死了，但他还想逃！只是身体已经不再听从他的控制，眼睛里也是一片血色世界。
噗通，他掉下了马。不甘的死去了，死在了这雨中的一线天，死在了一把银色飞刀之下。
康然驱着马，来到了尸体前。见那人还死死的抓着身后的包裹，心中不免一叹。你我本无仇怨，只是被冥冥中一线牵引，才落得个抛尸荒野的下场。
唰唰两剑，削断了尸体手臂，用剑将包裹挑了上来。
黑衣人摘下斗篷，露出了一张魅惑的脸庞，正是虞大坊主虞红裳。
虞红裳把飞刀一把把收回，再用一方锦帕细心的擦拭，生怕留下一丝的血迹。
“师妹的飞刀还是那么绝情！”康然悠悠的说着，似乎这些死去的人，在她的心里引不起一点波澜。
虞红裳将银色飞刀插回了腰间的刀囊中，又将斗篷朝下拉了拉。
“还是师姐的秋霜剑略胜一筹吧！”
康然没有接话，用剑把包裹的绑绳割断，小心翼翼的剥开层层油布。半具干枯的尸首便露了出来。
尸首只有一半，似被利刃从头颅到胯下一击劈开。头发胡须皆在，只是稍显的有些干枯。虽然皮肤肌肉已经脱水干燥，但从切面可以看到被剖开的内脏却晶莹如玉，如宝石雕刻的一般。
虞红裳凑了过来，打量了半具尸首一番，还伸出手指戳了戳。
可这一戳不要紧，只见尸首表皮竟出现了数十根红色的线条。
线条像一条条长虫在干枯的皮肤上游走纠缠，最后汇聚在尸首的半个胸膛之上。形成了一符箓模样。
他俩都被这突然的一幕惊住了，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康然赶忙用油布将尸首包了起来，但那红色的符箓竟透过层层包裹，唰的一下飞到了二人的面前。
红色符箓不断放大，大到上接一线天的谷顶，下接着青石地面，如一堵墙将山谷填满。横亘在二人的面前。
康然和虞红裳虽然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却也未见过这等阵仗。看着黑如泼墨的一线天里，闪着猩红光芒的巨大符箓也不知如何是好。
巨大符箓上的红线动了！
如活过来的游鱼，相互间穿插游走，最后组合成了一个接天连地的巨大道人。
三缕胡须垂胸，狭长丹凤微闭。手中持了一把拂尘，背后负了一把宝剑。
二人见符箓幻化出一个道人，心里顿感不妙。急忙催马就要奔出山谷。却见道人闭着的双眼忽然张开，射出两缕金光，打在二人的身上。
金光来的太快，二人想要闪躲却也来不及了。金光入体后，随即消失不见。
“大胆贼人，竟敢偷我衍天宝物，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尔等的性命！”
一阵如黄钟大吕般的声音从符箓道人里传出。然后红色线条逐渐黯淡，最后被黑暗所吞没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人被突然袭来的金光打中后，都做好了身死道消的准备。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只是身体里多了一些道不明的东西，如附骨之蛆般萦绕在心上。
符箓消失，二人赶忙同乘着一匹马奔出了山谷，向城里奔去。
“师姐，刚才那道金光有问题！在打中我的时候，像活物一样朝我身体了钻，幸好有镯子阻挡她才没有钻进来。”虞红裳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上的翠镯，然后把自己的情况说给了康然听。
康然一边催着俊马狂奔，一边把自己的情况再结合虞红裳刚才说得话，心中大概也猜测出了七八分。
“若我所料不错的话，那金光应该是一道定位的符箓。过不了多久衍天教的追兵就要寻到我了。师妹我们就此别过吧！如果这次平安，记得来京城参加语儿的婚礼，她长这莫大，还没见过你这个姨娘呢！”
虞红裳将头靠在了康然的背上，双手环抱着她，就如同她俩年轻时候的样子。
二人分开了，康然继续催着骏马狂奔。而虞红裳伫立在雨中，看着逐渐消失在黑夜里的康然，不知不觉落下了两行清泪。
雨下的有些大了，黑暗的天空中竟打起了闪电。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似在追赶康然的脚步。
咔一道惊雷在头顶炸裂，白光映亮了泥泞的官道，也映亮了周围一大片的田地树木。
康然勒住了急行的骏马，只因在雷电劈下的地方，有十几张白纸落下。
白纸在雨水中飘飘荡荡，犹如纷飞的白色蝙蝠朝着康然飘来。
胳膊，身躯，头颅，纷飞的白纸竟然自行折叠汇合成了个一人高的纸人，拿着白色纸剑，朝着康然刺来。
惊雷一个接着一个，没有间隙的劈下。漫天的白纸也随着飘落下来，化作数不清的白色纸人，占满了雷光下的官道。
康然知道这是衍天教高人施展的法术，她也别无他法。只得抽出了秋霜宝剑，驱马迎了上去。
白色纸人手提着纸剑，如潮水般朝康然扑来。动作虽然僵硬，但身形却很是迅捷。更有数十个纸人腾空跃起从空中朝她飞身突刺。
秋霜剑身窄薄，通体闪着银白的金属光泽。被康然使的犹如一道道细小电光，在马前马后闪现消失。一个个冲上来的纸人，不是被电光削成两节就是被砍去了头颅。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雷声渐弱，天空中也不再有白纸飘落。
而此时的官道上早已被破碎的白纸铺满，被雨水泥浆浸湿后，再也没有了洁白的颜色。
最后一个纸人被秋霜剑一分为二。化作碎纸飘落。
康然收起了秋霜剑，双腿拍打骏马扬长而去。
虽然化解了衍天教的追击，但康然的内力却也用了大半。她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只能心中暗自祈祷，求菩萨保佑这一路的平安。
此时已是下半夜，骏马在官道上狂奔了百余里，马身上的汗浆被雨水冲下又冒出，马嘴更一张一合喘着粗气。
“噗通”一声骏马再也坚持不住栽倒在地，趴在泥浆中四蹄不停颤抖，眼看是不行了。
康然也不犹豫，背上包裹施展轻功，飞身跃上官道两边的树木，如大鸟般穿梭在树顶之上。速度之快，比骏马奔袭还要快了些许。
康然越过一个又一个树冠，也不忘留意着身边的一切动静。
她发现有几只蝙蝠一直在她身前左右飞行。不管她速度多快，还是改变了方向，蝙蝠都像影子一样追随着她。
康然曲指弹出，一道劲风击打在一只蝙蝠的身上。顿时蝙蝠被打成了两截。
但就在康然的眼前，原本断成两截的蝙蝠残躯竟变成了两只稍小一点的蝙蝠，继续跟随飞行在她的左右。
康然知道这又是衍天高人的法术，但她又没有驱逐之法，面对这杀不死的蝙蝠，她也无计可施，只得任由它们跟随。
前方出现了一片大大的空旷地方，康然只得从树冠上跃下，急行在绿草之上。
康然的身形掠过草地，惊起了草滩里的群群飞鸟，嘎嘎叫着朝四面八方振翅飞散。就在鸟群里面，突然有数不清的寒光朝着急行的康然射来。
在这漆黑的雨夜里，这铺天盖地的寒光美丽异常。像极了天上星辰坠落，又像是萤火虫潮汹涌来。但在绚丽的外表下，却隐藏了无限的杀机。
康然没有停顿半分，依旧踏草疾行。她只是将秋霜剑抽出，然后手指旋转剑柄，秋霜剑就如一个高速旋转的风车，把袭来的暗器挡了下来。
寒光撞上剑幕，叮叮当当声大作，更有火花冒出，可见暗器的力道之大。
一轮寒光过后，前方草丛里出现了几个高大的身影。他们怀里都抱着一根粗大的桶子，桶子里密密麻麻布满了点点寒光。
原来刚才如雨点般的暗器，就是这桶子里发出来的。
他们把桶子举起朝着康然奔来的方向再次发射时，却感觉自己胸膛有些凉，然后剧痛无比。低头看到胸膛处竟冒出了半截宝剑。
几个手持暗器埋伏的人死了，不是死在康然的剑下。而是死在了同门的手中。
“师父！我来接应你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对着迎来的康然鞠躬道。正是那日来画舫的年轻人。
“山林，今夜不太平，衍天教会派更多的人阻拦于我。你也看出了此番的凶险，你手下的这些人如果战死，我青帮定不会亏待他的家眷。”康然不愿多说，直接将条件开了出来。
这些人本就是山林豢养的一批死侍，在听得帮主承诺。心里就抱了必死之心，以他一人换的全家衣食无忧，也不枉舍了这身皮囊。
一行人保护着康然继续奔行，她身边环绕的蝙蝠也不见退去。看来前路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来袭。
穿过了草甸，众人上了官道。然后乘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骏马，朝着北方一路飞奔。
此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将将能看到前方数十丈的距离。
隐约中，前方出现了一片雾气，就像泼了一大片豆浆一样浓密，在地面上翻涌滚动，似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
天还在下雨，这片浓雾就显得妖异万分。
康然放慢了速度，想绕过那片浓雾。而浓雾好像猜出了他们的心思一样，马匹走到哪里，就跟着飘到哪里，堵在众人的面前。
几个死侍向浓雾中射出刚才缴获的暗器，大片的寒芒射没进浓雾里，激起了一片涟漪后，浓雾依旧汇聚不散，翻腾的更加剧烈。
忽然，一点黑色从浓雾里涌出，瞬间就将白雾染成了黑色，整团雾气如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然后猛的收缩成一团，融进了地上的一具尸体之中。
嘎嘎之声响起，就像许多骨头敲击时发出的声音，地上的那具尸体竟然匍匐着站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