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朱祁钰（三）

    徐珵大喜，录了口供之后，将银子还给各大商家。当然，因为所有的银子都已经化了铸成五十两一锭的官银，需要扣除一成火耗。

    吴鄞也想起这人，内心中顿生鄙夷之意。在他看来这就是个糊涂人儿，当初万岁爷刚监国，主持国政，调集各路兵马进京城勤王。诛心而言，若是守住京城击退也先部敌军，那才是众望所归，登基为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这姓徐的却建议迁都南京，如果皇帝采纳他的建议，丢了北京不要紧，威信必然受到严重打击，要想登基却是再也不可能了。

    这话说得已是杀气腾腾了，于尚书一脸铁青，怒视吴鄞。

    “是，万岁爷，奴婢先看看这徐大人折子究竟说的是啥。”吴鄞将目光落在上面，一目十行看下去，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徐珵封了陕西布政使司衙门，抓捕官员，弹劾高凌汉贪赃枉法……好大动静。”

    对的，说不好陛下就有这个心思。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已经做成铁案了。

    按照明朝的政治制度，官员的奏折和公文先要送去通政司，经过审核之后才能递到内阁，然后是司礼间，最后在是皇帝那里。经手的环节实在太多，耽误事不说，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好又起波澜。高凌汉毕竟做了将近十年封疆大吏，朝野中座师同门同年门生不知道有多少。而且，此案还牵涉到太仆寺，怕就怕那些人一搅，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商贾们能够拿回借出的银子已经万幸，些许损耗也可以接受，不再纠缠。

    于谦是一个刚强正直的人，听到吴鄞这么说，立即喝道：“吴鄞你这说的是混帐话，什么是斟酌，如何斟酌？老夫却想不明白，国法如山。有法必依，违法必究，治法必严。依老夫看来，陛下可立即下旨，令徐珵将相关人犯解送朝廷，交三法司会审，将此案查个清白。”

    皇帝点头：“正是他，这份折子到朕手头时，朕一时竟没想起有这么个人。想了半天，就问于谦，此议南迁徐珵邪？”

    而都察院的言官们干的就是弹劾官员的事情，没事都想找些事来，鸡蛋里必须挑出骨头。不如此，如何显得出他们都是品行高洁的正人君，不如此，如何显得出他们的本事？

    所谓三法司，就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乃是明朝中央三个司法机关的合称。

    徐珵折子上说，他在陕西招募兵勇的这一年中因为要征收战马组建骑兵，发现各地马场军马存栏和上报朝廷的数字不合。就暗中调查，发现各地都有虚报数目骗取朝廷马政补贴和免税优惠的问题。

    景泰帝：“吴鄞，你是司礼监首席秉笔，此案你怎么看？”

    原来，那日徐珵攻下粮仓，将西安商贾借给高凌汉的白银封存之后。

    所以，这份折子一到御吏台，清流一片大哗，直接递到景泰帝这里来。可以想象，明日早朝，他们那边不知道有多少弹劾高凌汉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过来。

    吴鄞得皇帝首肯，急忙碰起那份奏折，刚看了一眼，禁不住道：“是徐珵的上书？”

    也因为，徐珵不但被京城官民唾骂，也失去了朝廷的信任，被赶去出京城打发去陕西招兵了事。

    三法司各司其职，又相互监督牵制，以保证案件的公平公开公正。

    是的，这个动静大了，那才是惊天动地啊！

    沿着这个突破口，徐珵雷厉风行，立即将陕西上上下下查了个底掉。一口气捉拿了四十多名大大小小的官员。另外，高凌汉和三个官员还在考场中出不了，要等到本年桂榜出来之后，才好捉拿归案。

    如此一来，水落石出，陕西各级官员贪污历年朝廷马政补贴银子一事大白于天下。

    否则，铁证如山，他老人家直接下旨拿人，还用得着和于谦和申桂讨论？

    于谦乃是兵部尚书，可他还兼任着都察院子左都御使一职，这也是他在这里的缘故。

    奏章上还说，他已经录了相关罪官的口供，一并送到京城。

    于尚书如今最得皇帝信任，可以说，万岁爷能够登基，全凭他的一己之力。北京保卫战大捷之后，他的威望也是极高。

    是的，案情重大，可以说整个陕西官场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牵涉其中，需要斟酌拿捏好了。如果案子办得一个不好，搞不好就牵扯到其他北方省份和太仆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拿下官帽，甚至人头。是的，正如申桂方才所说，表面上看来马政一案似乎只关系到陕西一地。可万岁爷登基不过一年，这朝里朝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向太上皇，未必跟今上一条心。

    三个机关在办案的时候也扮演不同的角色，刑部掌管案件审判，大理寺是慎刑接机关负责复核。而都察院不仅可以对审判机关进行监督，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

    可今日皇帝却一直保持沉默，并没有表态。而司礼监掌印太监申桂却一直说此案不能太操切。他贴身侍侯天子，自然知道皇帝心思，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做好这一切之后，徐珵不敢耽搁，立即用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将相关证据送来京城。

    到时候，这邪风儿一大，浪头说不好就扑向万岁爷了。

    ……

    积年下来，陕西马政已经彻底糜烂，从省布政使到地方州、府、县各级官员都贪墨了巨量马政补贴款子，中饱私囊。

    但凡有奏折递上去，无不准了。

    “只陕西一地就有三十四名大大小小正印官牵涉马政弊案，国朝七十年这还是头一朝。陕西一地有问题，山西、北直隶、辽东呢？必须彻查，休叫一个蠹虫逃出恢恢天网！该抓的抓，该判的判，该杀的杀。否则，百官不服，天下人不服！”

    怕就怕他们把这桩案子来个扩大化，搅出大风大浪来。

    徐编修做事也是稳妥，这份奏折在交到通政司之后，还另外给都察院誊了一份。原因很简单，就是想尽快将奏折放在皇帝御案上。

    听到皇帝问吴鄞精神大振：“万岁，奴婢觉得，此案还需斟酌。”

    各大商号眼见着自己就要承受巨大损失，说不好还会破接灭门，也顾不了那许多，纷纷拿出借条告发高凌汉，请徐珵法外开恩，将借给布政使司的银子发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