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出场
老半天没有说话，眼神中全是爱怜。
反正是抄，高文手头也只有王夫之这篇同题文章，就算想藏拙也没有可能，难不成还自己现作一篇，那不是多事吗？
可惜黄威已经没有力气去接：“考得如何，考得如何……我究竟考得如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人叫醒，就看到一个郎中正在给自己凭脉，说：“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受了风寒，吃了我的药，躺床上将养几日就会好的。”
高文：“娘这个比方面很恰当。”
高文母亲：“对了，亲家翁和俞老先生不是也进考场了，也不知道他们考得如何？文儿，散场的时候你可见着他们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石幼仪满面的激动。
高文苦笑：“母亲，妹子，这第一场考完收卷的之后，我的考舍因为在贡院最里间，出来得迟。且贡院外面全是人，又如何找得着两位老先生，说不好他们已经先回住处了。”
此刻正值盛夏，天黑得迟，等到高文走出考场，太阳还在天上，但已经变成了红色。贡院围墙上的荆棘正开着小黄花，被夕阳一照，是如此的瑰丽。
身上无一不疼，无一不软，脑子里已经烧成一团糨糊，又如何记得起来。
高文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就站起身来，慢慢地将笔和砚台洗了，收进考篮中。
“什么要中了？”石幼仪直起了身子。
“原来你是来西安参加今天秋闱的相公啊！”那郎中放开黄威的手，走到案前，提起笔写起方字来，道：“服了我这剂药，明日午时应该能够退烧，大后天凌晨进乡试考场应该没有任何问题。这两日就窝床歇息好了，饮食清单些。放心好了，功名可是大事，老夫绝不敢误了你的前程。”
高文母亲一脸的不解：“闺女，文儿这才考了一场，后面不是还有两场吗，怎么现在就说必中了？”
这是束股，至此这篇文章抄完。
高文和石幼仪同时红了脸。
石幼仪以前听父亲石廪生说过考场中的情形，顿时吃了一惊：“那里厌熏火撩的，叫人好生懊恼。”
黄威没有办法，只得继续躺下。
高母：“哦，这样啊，真叫人挂心。”
出了贡院，很多考生都急冲冲地朝住所走去。远方，已有车马和下人候在那里。有人急着回家沐浴更衣，有人则想去酒楼大快朵颐犒劳自己，在考场里吃了三天干粮，别说嘴中淡出鸟来，怕是连洪荒野兽都爬出来了。有人则只想找个温暖的被窝，美美睡上一觉。
“蓬！”回到住所，黄威推金山倒玉柱，直接瘫软在床上。
实在拿不稳，这才去看第二题。若是再吃不准，则会去参考第二场的《五经》文和第三场的策论和试贴诗。
高母：“也对，好好玩玩，休息两日。我儿，这次考试还真将你累坏了。”
吃了那郎中留下的药，到了第二日午时，身上的烧果然退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自己参加科举考试三天，在贡院里与实隔绝，外间的情形一无所知。如今，徐大人正四下调查陕西马政弊案，而自己已经被他盯上。鬼知道徐钦差正在搜罗什么证据，要对我不利。
高文点头：“对，就在最里间，考着伙房，是个火号。”
黄威晕得厉害，眼前的景物不住往后退，有种要呕吐的感觉。
石幼仪这才小声笑道：“我们这不是怕你紧张吗，其实，早就想问了。大哥，考得如何了？”
按照考场的规矩，到傍晚时分就要交卷，这第一场考试算是结束了，也没多少时间。
石幼仪道：“娘，你也别想这些。爹爹和俞老先生这次去参加秋闱，不过是了得心愿，不当真的。对了，大哥，你的考舍在贡院最里间？”
“混帐东西，拿银子，我就不信多给钱还请不来人。难不成你要看着爷爷病死在这里？”黄威气恼地叫起来，声音却显得微弱。
吃着饭，一家三口又说了会儿闲话，高文终于忍不住了：“娘，妹子，你们怎么不问问我题答得如何了？”
这个石幼仪以前见她父亲考试得多了，自然知道多问无益。接下来还有两场，这个时候问情况，反叫高文心情紧张，若是影响了接下来的考试，问题就大了。
看着满纸工整得如同印刷出来的馆阁体，高文突然心中有所得。
“你们说的这些，娘也不懂。是不是可以拿做面条打比方，这第一场考试就是擀出的面条，第二场就是面里的汤头，第三场则是油泼辣子和葱花。只要这面好，后面的汤头和油泼辣子也没人在意。”
朴实、雄浑而又精道，这已是超出一般八股时文的范畴，这是一颗伟大的灵魂在脉动。
良久，他才提起精神：“去，找个郎中来。”
他做事一向细致，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先将文章抄在稿子上。然后检查了半天，改掉一个不小心写差的错别字，核对了一个上午。到吃过午饭之后，也顾不得午睡，就开始誊录。
高文：“也没什么打算，书也不看了，就在城里逛逛，约同窗喝喝茶，听听袭。”
“其信也笃，则其诚也不味。如其味也，则唯见夕死之不可，而不闻道之未尝不可也。其志也转，则其求也不迫。如其追也，则期闻于一旦，非守死以没身而谖也。故欲闻道这必如是，庶乎其于道不远乎！”
他脱得只剩一袭薄衫，此刻已经彻底被汗水沁透，冷飕飕地贴在皮肤上，如同被一条蟒蛇缠住身子，冷得他直打哆嗦。
第一场乡试结束之后，考生可出场休息两日，后天黎明卯时再来。
那郎中却是恼了：“这位相公你若不想死，就老实在床上躺上两日。若是出门受了风，再发起烧来那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死了不要紧，却是坏了我的名声。”
等到高文搓掉身上老垢，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已经准备妥当。
“还才考完第一场，你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早了些？”高文哼了一声：“当然，这次说不好要中了。”
听郎中这么说，黄威舒了一口气，喃喃道：“误不了就好，误不了就好，这场考试我等了二十多年，再不能等下去了……大夫，我明日之后能够出门吗？”
在考场头两日，他依照事情打听到的考场规则，先是做第一题《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然后是第三题《毋我》。
不行，这两日得出去走动走动，打探消息。
“就算我穷尽一生，只怕也未必能够做出这样的文章吧！”
“罢了，我就在床上将养两日好了。”黄威口头虽然答应，却不以为然。
但高文的话让她有些失望。
他提起力气：“大夫，我过两日还得进考场呢！”
过不片刻，就到了出场的时候。
说来也怪，母亲和石幼仪却没有问高文考得如何。只急忙倒了洗澡水，叫他快去洗了，换身干净衣裳。
石幼仪忍住笑，偷偷将一片木须肉夹起放在高文的碗里。然后又去夹卤头肉、红烧驴蹄筋。
到第三日的时候，这才悠闲地地对付第二题《朝闻道，夕死可矣》。
心中挂念家中的母亲和石幼仪，就懒得再等，径直回了家。
“大师就是大师，也只能膜拜了。还好，这一关却是过了。必中！”
可一身依旧是其软如棉，只一动，就天旋地转。这种情形，已经没办法出门了。
高文：“这第一场三篇《四书》文，我感觉作得非常好，怎么这也能上榜吧？”
实际上，在很多省份的乡试考场上，考官偷懒，大多只看第一题和第三题。尤其是在文教发达的省份，单从第一题和第三题就能看出一个考生的学养和作文水准了。
听她这么一问，石幼仪竖起耳听去。
“三老爷，你老人家可算回来了，考得如何。小人预祝老爷马到成功，蟾宫折桂。”一个心腹讨好地走过来，将一条湿巾递过去。
人实在太多，闹得厉害。高文本想等石廪生和俞兴言，可眼前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又如何寻得到？
“是是是。”那心腹急忙跑出门去。
高文母亲：“文儿，这两日是如何打算的”
石幼仪柔柔道：“娘，按照科场上的规矩，乡试有三场。第一场是三道《四书》题，第二场五道《五经》，第三场策文和试帖诗。科举考经义，尤重《四书》文，只要头一场作得好了基本是必中的，至于后面两场，不过是个陪衬。”
他隐约有种感悟，经过这一场考试，自己在经义上所得又上了一个台阶。这三天的考试，他好象是直接在同尚未出生的船山先生的灵魂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谁说不是呢，烟熏火燎什么的倒不要紧。关键是每到吃饭的时候，闻到那饭菜的香味，把谗虫儿勾出来，那才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呢！”高文摇头叹息：“还好，还好，终于能够回家喝酒吃肉。否则，再呆得几日，生生闷杀我了。”
石幼仪掩嘴偷笑。
高母目不能视物，好奇地问：“你们在做什么，欺负我这瞎子。”
直接抄船山先生的经典范文，高文自然不会闹出将《毋我》看成《母我》的笑话。
“三老爷，这都夜了，怕是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