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02]
知道面前人就是许漾后。
陆时笙觉得自己刚刚厚着脸皮叫的那两声“哥哥”，都变得烫嘴起来。
争辩下去肯定没什么意义。
旁边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
以表道歉的诚意，陆时笙没敢再去看他的表情，避过与许漾的对视，老实巴交地弯腰鞠了一躬，含糊不清：“总之，不好意思啊。”
说完。
她便跟逃似的，垂着脑袋，冲向人群包围圈最少的那一面。
陆时笙瞎找理由：“不好意思啊各位姐妹，麻烦让一让。我叫的车突然到了。”
离她最近的那位姑娘，表情怪异地看了陆时笙一眼，眼底分明写着“疯了吧哥哥在这里你还管什么叫来的车”，看见她目光决绝明显是铁了心要走，也没说什么，身子往旁边闪了闪。
一路说着“对不起”“不好意思”“来麻烦让一下”之类的话，陆时笙几经周折，终于从一百来号人中挤了出来。
远离被包裹的人群，她松了口气。
潜意识里也明白许漾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点什么。
可陆时笙还是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眼——
许漾站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央，仍然醒目得第一眼就能注意到。
褪去了当年的少年感与青涩。
如今的许漾，依旧如同众星捧月般遥不可及。
大抵是临时有事。
陆时笙看见他低头，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会。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按下发送后才重新抬眸，神情淡漠地看着正前方，跟着人群缓缓向前走去。
周围的喧嚣像是与他没什么关联。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收回视线，陆时笙很轻地笑了声。
她取好行李箱，定位出口叫了辆车。
两分钟后，司机师傅抵达。
对方帮忙将她的行李塞进后备箱，陆时笙坐上后座，给喻梦发了条“上车了”的消息，又把车牌号截图给发了过去。
晚上车辆少，师傅开得也快。
树影斑驳，暖色路灯昏暗。
陆时笙托着下巴，看着车窗外。不知怎么的，想起她第一次和许漾碰面的场景来。
-
陆时笙高中是去云江市上的。
虽是寄宿学校，母亲许女士提前帮她联系好了大姨，两家商量好——陆时笙平时住学，周末可以回来住大姨家。
小姑娘只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
原本大姨夫说来接她，结果因为临时有事实在抽不开身，她便只能照着给的地址信息，自己搜了路线。
好巧不巧。
小区今日正门修路，出了地铁站就看见正门一圈被围起来，上面挂了告示牌子。只能绕道，从西门进。
可陆时笙本身就是个路痴，自己扒拉着手机地图，转悠了几圈也没弄个明白。
再折腾下去也不是个事。
陆时笙推着行李箱，进了街角旁的一家便利店，打算找人问问路。
推开玻璃门。
“欢迎光临”的提示音自动响起。
陆时笙径直走向货架，从上方拿了瓶果汁，眼睛悄摸摸地往收银台方向望去——
少年着了件极为简单的白t，坐在收银台内。
他双手横屏握住手机，下巴懒散散地抵在柜台上，视线集中在手机屏幕上，眼尾垂下的弧度干净清冷。
看着不是很好招惹的模样。
她想了想，多从冰柜里拿了瓶椰奶，来到收银台前，将两样东西小心摆在台上，往他那个方向推了推。
听到动静。
许漾垂下的眼眸飞快抬起，看了一眼这两件东西。
没扫码，只扫了一眼，就听到眼前人散漫拉长了调，继续头也没抬地跟她说：“十块。”
不好意思。
您看清这两样是什么了吗……？
陆时笙憋着事想问他，没好意思出口反驳，从兜里掏出个绵羊形状的小零钱包，抽了十块钱推过去。
“那个……”
“袋子在柜台侧边，要拿自取。”
她轻轻“啊”了一声，视线下意识地照着他说的方位看了一眼。
别说。
旁边还真挂着一捆白色的塑料袋。
“……”
陆时笙沉默了几秒，突然发觉自己是挺需要这玩意儿的，走了两步捻了个袋子下来，将果汁和椰奶装进袋子里，挂在行李箱的推杆上。
再次走回许漾对面，她清了清嗓子。
“不好意思，我能问下——南湾雅苑的西门，你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
陆时笙眼睛亮了亮，就等着他为她指点迷津，告诉她接下来往哪里走。
没想到又隔了会。
许漾才问了句：“所以呢？”
陆时笙有点傻眼，心想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可问都问了，她也就只能顺着刚才的话，硬着头皮继续：“……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怎么走？”
许漾还是没抬头，用着同刚才一样的平淡语调明码标价：“问路二十，带路五十。”
“……”
行。
陆时笙抿了抿唇。
年轻气盛，血液涌上大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胜心。
她当时想也没想，就拍了个整一百的毛爷爷在桌上，非常硬气地说了句：“给我来个大全套。”
……
陆时笙也是后来才知道。
许漾其实根本不在这里兼职，当天纯粹帮他一个生病的朋友过来帮忙。就连扫码收钱和价格，都是一早上现学现背的。
没想到，八年过去。
她面对许漾的那一刻，处理方式已大不相同——
认出彼此的一瞬间，心底的无措一下子就将她淹没了。
有些尴尬。又有些慌乱。
最后竟连句招呼都没打，她便这么直接背过身逃走了。
甚至……
还没当年的她有勇气。
-
车子在鼎圣商场旁停稳。
司机师傅说了句“到了”，转过头，好心提醒她：“带好随身物品。”随后下车，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
陆时笙同师傅道了声谢，站在路边拿app当场付完钱，切换到微信，给喻梦发消息。
[陆时笙：我到啦。在商场楼下。]
[陆时笙：直接带着行李箱过来的，看我多在乎你。]
[喻梦：行了，别打字了。赶紧上来吧。电影票和小零食我都买好了，人在休闲区坐着，就等你到场。]
没隔两秒，喻梦又发了个电影票的场次截图。
[喻梦：还有六分钟，赶紧来。麻溜着点。]
陆时笙看了眼时间，没忍住低呼了一句“卧槽”。
这个点，商场已经准备关门。
她抓着箱子，过拐角走了个长道，找到通往电影院的直梯，一路冲刺，这才踩着最后一分钟的线，来到影厅门口。
气都还没喘匀。
喻梦抱着爆米花桶，挥了挥手，将票递给工作人员，扯高嗓子催促她：“快点。”
“这场次也太赶了。”
陆时笙抱怨说。
“没办法。”喻梦耸了耸肩，“下一场的时间又得延后半小时。我可不想跟你坐在大厅的休息椅上，干聊半个小时的天。”
“我都想好了。”
她说，“你要是赶不及，我就抛下你先进去看。等你来了，再跟你讲解前面发生了什么。”
陆时笙：“……”
真是贴心的好闺蜜。科科。
进了影厅，观众席的灯已经灭了，只有屏幕广告播放时带着的微弱的光。陆时笙跟着喻梦来到五排，找到位置坐下。
落座后，她前后看了眼。
场次时间太晚，除了她们两人以外，只有倒数第二排坐着一对男女，两人动作亲昵，看着就知道坐这约会来了。
喻梦将爆米花桶放在两人座位中间。
绿底龙标的开头乐响起，几家投资公司的宣传片头一播，电影正式拉开序幕。
开场是一段第一视角镜头。
主角跟随着一个男人，穿过漆黑的巷尾，来到一个远在郊区的废弃工厂。抵达目的地后，他躲在墙角，以偷听者的身份，见到了男人与另一个人见面。
谈话声断断续续传来——
“这批货交出去了。”
“嗯。”
“下次在哪见面？”
“别急。”
在谈话中占据主导位置的男人抬手示意噤声，四下环视一圈，神色敏锐地朝这个方向望来。
“你被人跟踪了。”
至此。
黑底白字泼墨大气的电影标题——“倒吊人”，伴随着重重的音效，响彻在影厅内。
……
像是有人握着心脏重重一捏。
跟着这音效，陆时笙的眼皮子没缘由跳了下，心中莫名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来。
“这是什么题材？”
她凑过身，轻声问喻梦。
“卧底警察的故事。”喻梦挑了下眉，“我给你发的那链接，你没看？”
陆时笙笑了两声，“这不是赶时间回来见你嘛。”
喻梦没计较，只胳膊推了推，示意她好好看电影。陆时笙“嗯”了一声，顺手抓了两颗爆米花，塞进嘴里。
紧张的铺垫过后，故事切换到较为轻松的日常。生活气息浓厚的繁华老街，呦呵与叫卖声此起彼伏。
事实证明。女人的预感总是没错的。
陆时笙凝神，认真看着下面情节发展，屏幕上陡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
她一怔，下意识吸了口气。
口中的爆米花呛入气管。
整个人一阵咳嗽，脸涨得通红。
喻梦拍了拍她的背：“你看到什么了？吃个爆米花都能呛到。”
陆时笙拍着胸口，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指指她包的方向。喻梦懂她意思，翻了翻，默契地从里面拿出个水杯拧开递给她。
拿水压了压，陆时笙才算缓过来。
她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视线没忍住再瞟了眼屏幕，感慨道：“……真是见鬼了。”
喻梦：“哈？”
喻梦：“好好的片子，哪有鬼？你别吓我。”
“喏。”
陆时笙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屏幕上的那张俊脸，“这不就是鬼？”
“人家是电影男主角，怎么得罪你了？”
喻梦疑惑。
陆时笙温吞开口：“还记得我高中时期跟你提过一个人，叫许漾吗？”
“记得呀，你跟我说过的，他追过你。”
喻梦顿了下，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这部影片的男主角，好像跟他同名？”
“岂止。”
陆时笙笑了声。
她的视线仍旧盯着屏幕，在镜头再次切换到许漾的那一刻，表情有些出神，“这就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