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仙鹿奔·辟邪
那信上的字,像春风卷起铺在地上的残花,天地静谧间,似听见那人清楚而又细语的喃喃,由耳入心,只见当时素白纸张、秀丽而深刻的小楷,只在自己微微松手时化作烟烬,着急要抓,也抓不住,笑意一下涣然……
如今,那些话原来早就刻在心底,他都一一记得,自己又再写下。
……
锁灵簪在信纸上陈放,突然发出悠悠亮光,折射在男子沉睡的眸上,浓睫翕动。相爱之人,彼此心意一定相通。
……
二月后,掩月宗弟子托了那十分难得的“兽骨”而来…
湖底,百里墨争施行“血涂之法”,辟邪之骨隐隐发红,灵力阵阵,注入李准准残躯之内…
“师叔!”韩觉见百里墨争吐出鲜血,就要上前。
墨争唇角淌血,眉目坚毅,不肯罢手,令人动容。阵法收起,韩觉看那处气息孱弱…
“师叔,或许要等些时日,此法不行,我们另寻他法!”
墨争点头,释然一笑。
晚上,湖底安静,一切如旧。
百里墨争不悲不喜,眼中焕上无边柔情,他将锁灵簪插进李准准发间,轻轻抚过冰凉的脸颊…
“准准,我答应过你,我会好好的。”
回至屋内,墨争打开支摘窗,点燃长明灯,他在床下桌案上,放下一盘红色樱桃,在青瓷盘里,鲜艳欲滴…
“绿了芭蕉,红了樱桃,痴人…归矣。”
打坐调息内力,听得窗外夜风呼啸,再睁眼时,灯火通明,剑侠一瞬心安。
三日内,韩觉在玄光镜中问道事情可有转机,见那人的模样,又不忍多说。
许是因为灵力损耗,百里墨争有些疲倦,睡梦沉沉。窗外,风吟千转,似嗅得一阵熟悉的花香夹杂着竹叶清香……
好像有人摸过自己的眉,轻轻柔柔,百里墨争缓缓睁眼,眼中倒映那人的模样,温柔含笑。
“准准!”百里墨争起身,正伸过手去。
李准准面色忽然惊慌,身形受阻般,微微变形,便向门外被拉扯走,她伸过手,百里墨争赤足跑过,那人身形幻化成烟,推门而出,院内,飞花迷离。
第二夜,百里墨争抱着双臂,站在池边,见阿鲁在夜空盘旋而过,有些欢快。法阵出现,他要像平常一样,去陪伴看过他湖底的亡妻,心内忽然拉扯作痛,像是催动灵力,反噬太重…
捂胸吃痛,百里墨争踉跄着回到房内,忙喝过桌上的汤药,打坐调息,只不到半刻,便重重倒下…
一人一魂,踏过月色,时而步履飘飘,形同脚下无物,时而如同八脚螃蟹,机械着,手脚僵硬,缓缓来到院中…
看过大鹰在檐下,睁着眼睛睡觉。李准准一笑,提过右脚,慢慢走了上台阶,裙摆滴下水渍,她从湖底法阵升上来时,承受不得,无力栽倒,半截身子都浸在水中,连忙用尽气力,爬上岸上…
李准准一笑,自己形如僵尸,除了清明的神智,不太适应这副躯体一般。
推门,床上那人好整以暇,睡得沉静。
一步一步,如同初见,李准准走近那人,不紧不慢…
坐在床边,红唇轻颤,泪眼悲喜交加,她伸过颤抖的手,又不忍惊醒沉睡的那人。
那人像以前煞气发作,压抑过后那般虚弱…
“你的煞气,好些了吗?”她眉目感伤,似乎在问。轻轻摸过那人眉弯…
她侧头看过,屋内一切布置如常,桌上放着的青瓷药碗,就像她昨日才放下。
——院内一声鹰鸣,思念飞过长空,美得像一场梦。
俯身靠到那人胸膛,听到清楚的心跳。准准摸过自己的心房,却无心跳…有些仓皇,但只要在这人身边,她不怕。
百里墨争体内气息灵力自然汇出,李准准再睁眼,冰凉湿透的下半截身子,衣裙干透——又闭眼,感觉到那人的气息,自身已无气力,倦倦睡去。
百里墨争躺了足足两日,再睁眼时,已经深夜。
屋内空空,可说不出哪里不同,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起身,拿过桌上的茶水却猛然放下,一瞬失神,心下作痛,忙奔往湖边——
湖底,没见到李准准躯体,心内一惊,失魂落魄,不及后退几步。
心有余悸,不敢相信。百里墨争回到岸上,微风轻拂,冰冰凉凉,他双眼无神,步履沉重,如同行尸。
夜空繁星灿烂,桃溪谷四季如春,自从那人走后,再没有人会固执着,要陪他看遍四季变化…
飞花迷离,百里墨争伸手接过一片,似接过三千无边的繁华,掌心,倒映出那人的容颜…
“墨争”,女子声音轻灵动听,难掩喜悦和感动,魂牵梦萦,悠扬唤过落魄的那人。
百里墨争抬眼,见得那人笑靥倩影,千言万语,如梗在心。
李准准奔跑过来,裙摆飞扬,一如初见,扑到百里墨争怀里。
百里墨争笑着,如同在梦里。
他抽身打量,无措间,看女子眉目含笑,将头又靠到自己胸口,那么真实和温馨,“墨争,我回来了,你催动血涂,太傻了。”
“准准,是真的吗?”百里墨争说道。
“你摸…”,准准一笑,握住大手放在自己颊边,“可不是你的胖媳妇吗?”
百里墨争一笑,心里满是温暖和欢喜,抱起那人原地转起圈来,女子的裙摆飘起旋转,是美好的弧形,苗银发簪清脆响动,和笑声同步。
灯火通明,二人躺在床上,彼此相对,半晌无言。
看过朝思暮想的面容,李准准眼露灵光,“怎么都看不够…还有,好多话,说不完。”
见百里墨争只一脸“痴汉笑”,李准准捏过他的脸,她想,“那先捡重要的说…”
百里墨争点头,十分乖巧,只是不言。他太久没见过,这人认真灵动的模样,像教书的小老头,喋喋不休,让人一点也不讨厌的故作老成般,好看灵动…
“不知道这个法子能坚持多久,墨争不可再伤害自己…”,李准准鼓腮,“算了…我们两个,都是这样…”
又复郑重,“但是,一定要有可持续发展的上策!”
“其实,我能感觉到,墨争一直在我身边”,李准准攥紧了那人的手。
有几回似乎听见,百里墨争说了好多话,她庆幸自己所爱是个寡言之人,不然。只能听不能说,她得憋死。
“如果我再度离开,墨争不可沉溺伤痛”,李准准平静说着,又露担忧。
百里墨争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