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变脸
雷金喜正在懊恼之际，却听涂海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样吧，咱们一起认罪，任他处罚好了！咱们将球踢还给他，就不信他真能将咱们往死里整！”
雷金喜有此觉悟后，当即代表了涂海和其余五人，向范宁施礼道，“我等今日来拜访明公，实是负荆请罪来的。怪我等有眼无珠，没有听从明公的调度和指挥，一起捍卫豫章的粮价……”
直到大概过了一刻之后，刚才回话的衙役才带着雷金喜和涂海等七个人，亦步亦趋地走入了客厅中。
可他们此时除了在心中骂他几句笑面虎、微笑的狐狸之外，哪敢回应半句？
范宁明知雷金喜等人的夸张，便以老鹰捉小鸡的心态，好整以暇地笑问道，“淫|威？雷家主是不是说得夸张了吧？”
还有会稽王和朝中的相关人员，他们不及时拨款，有脸事后问责吗？
范宁追问起来，“可要是大量囤积粮食呢！”
只是，明明是想要喝光老百姓身上的血，怎么就成了为他们担忧了？
说完这话，他又继续问道，“你们不是来负荆请罪的吗？没有罪又何必请罪？”
“这……”雷金喜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大量囤积粮食的人是胡仲任和范宁啊！
可现在的范宁，却在与他们的屡次交手中学会了些许圆滑。
“负荆请罪？”范宁听到这个词语时，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国无赖精神。
范宁想想自己此前在他们面前的遭遇，又想起范二昨天的建议，当即笑了起来，“就说本官在用餐，让他们多等一会吧！”
然后他们就很无赖地站了起来，直接堵到了范宁的外书房门口，态度诚恳、声泪俱下地向范宁忏悔，并且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明公有所不知啊，自从那天离开了郡衙之后，我等便先后接到了他的信；接到信后，我们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胡氏别院，我们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豫章人，打心眼里愿意豫章好……”
雷金喜哭丧着连，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到胡仲任，我等此来正是要举报他的，我们也是受了他的淫|威，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地抬高粮价的啊。”
“接下来该怎么办？”回头看着范宁离去的背影，众人不约而同地问起了同一个问题，而后又将视线放到了为首的雷金喜身上。
涂海听着雷金喜太不着边际了，终于忍不住张口道，“我等曾与明公做对，的确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明公看在我等与您共同为豫章百姓担忧的份上，以德报怨、放我们一马。”
“那属下就一刻之后再带他们来？”衙役会心地点点头，又试探性地问道。
雷金喜摇了摇头，不由想起了涂海与眼前这几位，昨晚一起拜访自己后的情形来。
“对啊，要不是咱们撑着豫章，他能在这好好当官？”……
主动将囤积粮食的事说出来，范宁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我们将这事烂在肚子里？
原本他们还想着，将囤积粮食这一条来拿捏范宁呢，现在怎么就让他反过来捏住了？
雷金喜心思一转，当即离席跪在地上，叩头求饶道，“明公，您可不能乱叩帽子，不能将我等往死路上逼啊。”
才刚用过早饭，范宁便看着太阳叹气起来，“这样的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也该下雨了吧！”
单是论声望，雷金喜和涂海也是出身豫章四大望族的，他们还担心胡仲任的要挟？
面对票劵廉价如纸、各种货物的价格仍旧不断下跌的状况，他们现在反正是束手无策了。
“因为粮价的暴涨而遭受的损失，肯定是需要人来承担的！三十贯一石的稻米，别说是百年一遇，就是千年都难得一见！这事过不了几天就会传到京中，本官实在不知该用什么借口来回应君上的问责才好！现在你们既然在此，和不给老夫一点建议？这奏章应该怎么写呢？”范宁终于板起了脸，铿锵有力地问道。
众人此时除了讪讪地赔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话中更多的还是打擦边球，反正就是死不承认自己曾经与范宁做对，抬高粮也是被迫之举。
他们原本是商量好了对付范宁的计划的，可人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雷金喜此时也跪了下来，接过范宁的话头道，“我们有罪，有罪。”
七月十七，其时已是立秋的时令，但豫章的天气却一如既往。
众人看着他如同川剧般的变脸，顿时哑口无言，不知所措起来。
“说的也是，咱们在豫章这一亩三分地多少也有些声望不是？”
若是在以前，范宁对他们必然是等在门口、降阶出迎的，但他现在却摆足了架子。
让他们落座后，范宁甚至都没让人上茶，就面带微笑地问道，“大晋的律法明文规定，‘欺行霸市，囤积居奇者，应杖一百，徒三千里，没收全部财产。’对这样的处罚，你们愿意接受吗？”
问题是，胡仲任一个致仕的中书侍御史，又有什么淫|威可言？
在这小半年内，范宁成长得真快啊！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这原本是雷金喜、涂海等人拿捏范宁的杀手锏。
直到雷金喜和涂海等人跨过了门槛，范宁才站起身来，用假得不能再假的腔调道，“诸位，你们这一大早就来拜访老朽，范宁这是何德何能啊！”
雷金喜对范宁的装腔作势有一丝不屑，但他还是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问道，“只不过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物价上涨，买人的事而已，君上不会在意这个吧？”
说着话，涂海与跟在身后的几个商人都跪了下来，还“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涂海等人自是希望，范宁能够就此揭过眼前这一页。
所以他们此刻才敢和范宁赌，他们相信范宁会保护他们，也只能保护他们。
这就是他们的自信。
范宁阴沉着脸，冷声道，“当初你们可曾想过本官的活路？我请你们以大局为重时，你们怎么想的？还操纵各自的铺子哄抬物价，事端……”
雷金喜和涂海当即面面相觑起来，他们当然能够猜出这是范宁的气话。
范宁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
如今能够指望的，除了范宁还有谁？
问责？那个白痴皇帝会问责？
雷金喜、涂海等人还没反应过来，范宁便已走出了客厅。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看门的衙役却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递过帖子后便躬身道，“使君，又是雷金喜的帖子，这次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涂海和五六个大户，他们说是给使君负荆请罪来的。”
“既是有罪，又该如何赎罪呢？充军还是发配！”范宁声色俱厉地说完这话，当即拂袖而去。
也是啊，这世上多的是锦上添花，哪有什么雪中送炭的道理？
可现在呢？
还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小人啊！
范宁当即冷笑起来，用孔子的原话对他们的断章取义，给予了无情的批判，“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自己此前亲自上门拜访雷金喜和涂海，他们是怎么对自己的呢？简直是无所不用其！
说到最后，范宁竟由怒转喜，脸上再次浮现起笑容来。
看着雷金喜和涂海变得小心翼翼，范宁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又忍不住乖道，“没有承担罪责的勇气，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的好。”
范宁听了他们的虚与委蛇，刚才的苦瓜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而后重新请他们回到客厅。
范宁又不是三岁小孩，自是对雷金喜睁着眼睛说瞎话表示了不屑。
涂海这话，实在是恬不知耻！
范宁却又恢复了一张冷脸，痛心疾首道，“你们还是醒醒吧！你们今天来这里举报胡仲任，心中却满怀愧疚是吧？你们还不知道，他昨晚就亲自来向老夫谢罪了吧？亏你们还一直蒙在鼓里，可怜！可悲！”
雷金喜看着范宁满脸的不屑，也只是硬着头皮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冤枉个屁！”范宁一拍案子，徐徐说道，“要不是你们一面疯狂收购粮券，一面大放高利贷，让百姓来抢粮，粮价怎么会无休止的涨？当然，若是没有你们帮忙，老夫也不可能在十天之内赚到胡仲任的二十万贯了。”
范宁将囤积的粮食以救济的名义拿出来，这就不是囤积粮食了？
还真是会避重就轻啊，明明是站到了与官府敌对的一方，却被他说成了没有配合官府的行动而已。
听着范宁的意淫，雷金喜和涂海再次面面相觑，“这真的不是离间计？”
“冤枉啊！”众人刚才皆已认罪，此时却还是习惯性地喊道。
豫章的方方面面，的确是由四大望族以及其他一些家族主导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豫章，豫章就是他们。
范宁只是摆了摆手，带着几分不屑道，“你们能够回头是岸，吾心甚慰啊，胡公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