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冉小贱和田小鸡
范二听了冉小贱的责问后，不由一愕，他是不太想暴露自己身份的，尤其不愿以范宁的名义扯大旗；他至死都不会忘记，当他说出“我的表伯是王中书”后遭遇的尴尬。
络腮胡子针锋相对道，“不是他死，就是家父去死，您觉得我会做出什么选择？”
有困难，找衙役，这才对嘛。
可他们看到他身后卓然而立、风度翩翩的范二时，却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脚步，不约而同地旁边让了让。
店掌柜的脸上早已泪眼模糊，口中虽是不断低声咒骂，却没人能听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田小鸡流着泪，衣领和袖子上都是血污，再加之被冉小贱按在地上捶打了半天，身上的衣服也都沾满了泥水和血迹。
“咱们在这能救下令郎吗？走吧。”范二苦笑着站了起来。
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范二顿时就猜出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当即对这暴戾之徒大喝道，“住手！”
这可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啊，范二看看冉小贱，再看看田小鸡，顿时就傻眼了。
范二虽不喜惹麻烦，但路见不平时尚且拔刀相助，更何况眼前这关乎人命的事？
“小贱他冤枉我，我本是好意来请他晚上一起吃酒的，他却诬赖我说偷了他的钱！”田小鸡再次摇了摇头，抹着眼泪分辨道。
而身为浑身满满都是正义感的五好青年范二，同样不允许冉小贱在自己眼前欺凌弱小，所以摇了摇头道，“兄台言重了吧？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热心观众，只是不想正视淋漓的鲜血而已。除了拼死拼活之外，你们之间的事就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吗？”
范二正要回答时，店掌柜的却抬起头，指着冉小贱嚷嚷起来，“冉小贱，你这个杀猪佬，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我就不活了。”
看着这个天生老相，看着这个原本应该暴走却无比冷静的谜一般的少年，范二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闹出人命罢了。”
范二看着围观的人给自己让了路，当即抱拳拱手对他们表示了感谢，随之昂然而入。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啊！
范二一脚跨入铺子时，便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正将一个店伙计打扮的瘦子死死按在地上。
他看着范二如鹤立鸡群一样站于门口时，双眉虽仍紧皱着、眼珠也还是通红的、心中也同时生出了警惕，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按住瘦子的手，缓缓站起身来。
但凡遇到社么纠纷时，范二会毫无疑问地想到寻求衙门的帮助，但古代的人并不如此；他们遇到难处时，第一时间想起的必是乡老。
“是，是，公子请。”店掌柜着急忙慌地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后便对范二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即弯着腰出了门，径往街对面而去。
店掌柜原想说几句狠话的，说到后面时却被冉小贱扫来的凌厉眼神生生给瞪了回去。
络腮胡子并不理会店掌柜父子，只是盯着范二，咄咄逼人道，“你这是要给他们出头？”
店掌柜的话说得不伦不类，但范二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又伸手虚扶起他，“既是如此，某便过去看看，某定不会让令郎丧命于此的！”
过了街后，店掌柜立即狐假虎威地叫喊起来，“各位街坊、各位老少爷们，还请借光让一让，我请了这位公子来为我儿主持公道！”
乡老特指年过七旬的老人，他们在汉朝时候的特权是得到朝廷认可的，朝廷甚至给乡老赐予权杖，他们可以利用权杖来责打当地的官员。
众人从范二的气度上很快就判断出他出身大族，可看到他手抓佩剑时，一时又纠结起来，他们实在没有见过这么不伦不类的出场方式。
冉小贱？田小鸡？
“恩？也就是说冉小贱没有冤枉你？”范二看着田小鸡的动作，不解地问道。
范二听了络腮胡子的语声，又仔细看向他的颜面，这才发现他的年龄似乎也不算大；他与甘纯一样，只是长着罕见的满脸大胡子，这才显得老相罢了。
对两个当事人都有了初步的印象后，范二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围观者，便对冉小贱道，“我和大伙一样，赶到这里主要还是来劝架的，我们都不希望你们闹出人命来。你们若是执意打下去，我也没有什么立场阻拦你们，你们若是想解决问题，为何不将你们的道理摆出来？”
这都什么破名字啊，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人，——这当然是阿仁的想法。
田小鸡的辩词刚一说出来，门口自是一片哗然，冉小贱则再次挥起了拳头，显然是被对方的颠倒黑白言论给气的。
店掌柜儿子的脸上早已被擦拭干净，他的面貌与店掌柜有五六分像；范二从他的面相上只能看出他的确是店掌柜的儿子，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络腮胡子听了范二的怒喝，把本欲挥出的拳头收了回来，而后扭头看向门口。
得到这样的信息后，范二对冉小贱又多了一分好感，笑着摇头道，“声名鹊起不敢当，但我去年冬天的确在京城，如果你真的听过范逸之这三个字，那一定就是我。”
他之所以有逆反心理，大概也是因为范二是被店掌柜带进来的原因吧。
但这一次的听众显然与上回不同，官员不吃这一套并不代表老百姓也会这样迂腐。
店掌柜三步并作两步抢身跑入屋中，蹲下身来用右手挽起了儿子的脖子，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来。
络腮胡子的拳头，以及躺在地上的瘦子的脸上，早已血肉模糊。
范二之意，自然是谴责冉小贱刚才的非暴力不合作之举，打打杀杀的，还不如去泡校花呢。下流惠都转行了，你却想在范宁的地盘上杀人放火的，这不是给哥们找不自在吗？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店掌柜刚才只是急病乱投医，想不到范二一口就答应了自己，所以赶紧又“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在此围观的多半是附近店铺里做买卖的，他们似乎都明白店掌柜父子的秉性，所以对他的哀求并不以为然，反倒是露出嘲弄的神情。
冉小贱也是很明显的一愕，有些不敢相信地张口问道，“你叫范逸之？就是去年在京城中声名鹊起的范逸之？”
冉小贱？
范二心中吐槽一句，总算是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但也不能因为对冉小贱有些好感就听他一面之词不是？
又加之他身形瘦弱，此时范二如果能够想到什么形容词的话，那一定是“楚楚可怜”。
尽管如此，刚才还喧闹的猪肉铺门口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这也衬出里间传出的哀嚎声更加凄厉。
范二对他点点头，转向田小鸡问道，“你叫天小鸡？刚才冉小贱说的你都听到了吗？你有什么说的？”
冉小贱显然不相信范二只是一个纯粹的路人，当即皱起眉来，冷声问，“你是想为我们主持公道？你以为你是谁？”
田小鸡躺在他父亲的怀中，先是点点头，而后又努力地摇摇头。
范二出了门口后，感受到的喧闹又与刚才进店时大为不同，对面的铺子里似乎不时还传出两声哀嚎。
冉小贱点点头，“那在下就没什么疑惑了，在下也不是争强好勇之辈，刚才捶打田小鸡，盖因这厮潜入寒舍偷了我的几贯积蓄，还请公子做个见证。”
所以范二哈哈一笑后，便拍着胸脯道，“在下名范逸之，是郡守的侄孙，我这个身份可以听听你们闹矛盾的来龙去脉了吧。”
冉小贱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告官吗？不愿跟着走的人是他，所以就是这样了。”
对面猪肉铺的门口已围了三四十人，这些围观者有先来的也有后到的，有自以为得知内情的也有表示自己不明真相的，他们凑在一起自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使得这半条街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名为八卦的气息。
范二虽是店掌柜请来的救兵，但也仅限于保证他的儿子不丧命于此而已，他是来主持公道而非是庇护他的。
到了魏晋以后，乡老们的权利当然不可能像汉朝一样恐怖如斯了，但百姓们还是愿意请他们来主持公道，所以冉小贱对范二挑出来主持公道是很不屑一顾的。
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商量，范二就理所当然地把门口的围观者给代表了，后者并没有任何民主意识，他们甚至为范二的担当纷纷鼓掌叫好。
听了冉小贱之语，范二终于从他身上找出了一丝正能量，再看向那个不愿跟着他去见官的店掌柜儿子时，却发现他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范二实在想不到，身在千里之外的豫章郡杀猪少年也听过自己的声名。
这哀嚎听在店掌柜的耳中自是焦急万分，范二亦是随着他的踉踉跄跄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