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顾恺之的乱入
只是，眼前的少年难道是假扮成商旅的朝廷大员？
打量了蔡葵一番，范二终于戏谑地张口道，“客官想吃板刀面，还是混沌面？”
“什么都别说了，你还是弄死我！然后继续做言而无信的小人吧！”蔡葵看着范二气势，以为可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顿时以大义相责。
顾恺之便是吴中四姓顾氏的佼佼者，他博学多才，擅长诗赋和书法；最为人称道的还是绘画，时人亦称之为“三绝”，即画绝、文绝和痴绝。
蔡葵想不到范二翻脸如翻书一般，他想要伸手阻拦时，崔北山等人已解开了其中一人的绳索，当即扔入了江中。
其中的原因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大概是谢安觉得“凯撒的物当归凯撒，神的物该归神”吧？所以艺术家顾恺之也就只能归于艺术了。又或许是因为顾恺之是出自桓温幕府的缘故吧，因为同样出自桓温门下的王珣当时也得不到重用。
蔡葵的年纪在二十四五岁，留着短须，中等身材；或许是因为在水上混得久了的缘故，他的皮肤偏黑色，看着倒像是个杀伐果断的主儿。
当四艘船一字排开时，迎面来的客船离范二的座船已不足二十丈了。
面对顾恺之这个任职将近三十年的老牌参军，范二都不知自己刚才对他的称呼到底算是尊重，还是嘲讽。
范二却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当即高声喊道，“抓活的！只要放下武器，就有活路！”
好在甘纯在关键时刻为范二查缺补漏，现在竟意外地撞翻了贼首的座船。
随着范二的命令，四艘船都停了下来，并且呈正方形的姿态将刚才被撞上的小船包围在中间，就如同猫戏老鼠一般。
这话叫人如何回答才好？
两人迎风而立，衣袖翻飞，大有出尘之态。
正在范二忖度时，老人还隔着七八丈远便高声喊了起来，“在下顾恺之，不知足下何人？”
蔡葵矢口否认，“这跟我们无关，我们从来就没杀过人，我们只是这一带的渔民！”
蔡葵听着范二云淡风轻地说出这话，也充分体会到了他的扮猪吃老虎，却挺直了腰板说道，“还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若是蔡葵此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蔡某一定亲自上门负荆请罪；您要只是以戏耍我们为乐的话，我还真不怕跟你说，就算我的烂命被你拿了去，你以后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原来是顾参军！小子范逸之，这厢有礼了！”范二有模有样地对顾恺之行了一礼，又问，“不知前辈所为何来？还请上船叙话。”
范二点点头，“这也行，那就先让你这兄弟喝饱了水再说！”
尽管顾恺之说的不是洛阳腔，但同样出身吴中的范二岂能听错他那一口地道的吴语？
全身侵入冰冷的水中，他们也就此失去了战斗力。
蔡葵的牙齿此刻还在上下打架，他对范二莫名其妙的怪话茫然不解，所以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顾……顾恺之！
范二所乘大船的船头，毫无意外地擦了一下贼首所乘小船的船舷。
他们的命，全凭贼首一言而决。
范二点点头，高声下令道，“全体都有，调转船头，准备开拔！”
“原来现在还没有这种问法。”范二恍然大悟，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又继续问道，“刚才我也说了，放下武器就给你们活路，你猜我会不会遵守诺言呢？”
还有一艘船去了哪儿？
面对眼前这一对老少组合，范二寻思道，“他们去而复返，莫非是想找回被抢去的财货？可惜蔡葵的船沉入了江中。”
阿仁的一句话，顿时让蔡葵明白了的失误。
吴中顾、陆、朱、张四姓萌生于后汉，崛起于东吴，鼎盛于东晋。
笑了一阵之后，范二这才命人将船靠近，又让崔北山等人伸出竹竿将蔡葵等人拉上船来，全都用绳索捆成了粽子。
蔡葵还不知范二这是装出来的天真，不由哑然失笑，“你这是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我要是这样的人，谁会服我？”
这么冷的天，自生实在太难，自灭倒是只有一步之遥。
想至此，蔡葵匍匐着抱住了范二的腿，急声道，“那个，停！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嘛！”
相差了几个数量级的小船要是被大船撞上，被撞翻撞坏的可能性趋向于正无穷大，但范二没有意识到，船舵这种高科技到现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配合你个大头鬼！
范二一眼便见着对面小船的船头上，立着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这人头包幞头，身着宽衣广袖，看起来比雷恩加尔更是不伦不类。
“我什么时候说过会不遵诺言了？”范二笑着摇摇头，说话这话后又大声喊道，“来人，现在就把这几个贼寇一一扔入水中，放他们一条生路！”
范二算是第一次指挥作战，因为战斗发生得太突然，他也没来得及设计船队的阵型；要是一开始就摆开阵型的话，撞翻迎面冲来的几艘小船应该问题不大。
“这……”范二有些为难地看着蔡葵，显得一副还得让他通融的样子。
蔡葵讨厌这种被人戏耍的感觉，可他现在除了任人宰割外，还能做什么呢？
可要是隐瞒的话……
贼首显然不想像现在这么窝囊地死去，要死，也得先知道自己死在谁手上才行，这样也可在下辈子找回场子！
“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我们就在这一带打渔啊，那天正好是我弟弟的诞辰，我们哪儿都没去。”蔡葵想了好一会，才惊喜地说道。
“将他救上来吧！”范二转头对崔北山说完这话，又对蔡葵道，“你能说出这话，倒算有些担当。那我且问你，去年十月二十三那天，你在哪？你的人在哪？”
范二没有问，但蔡葵随着他的目光，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遂不甘地问道，“你是想利用我，将我的兄弟们一网打尽？”
范二走了过来，低头看着赤|裸的、还打着哆嗦跪在甲板上的蔡葵。
因为有一人受伤之故，几个人中间的江水曾有一片染上了淡红，但一个波浪过去之后，江水又恢复了本色。
“哈哈……”范二顿时大笑起来，不战而屈人之兵，显然是最好的结果；甘纯等人也放声大笑起来，以应和范二。
他的话音落下时，雷恩加尔便从船舱中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后却对范二摇了摇头。
“谁让你是他们的头领呢？你要想活命，还是先让你的人交出武器吧！”范二笑了笑，转头看向还在不远处徘徊的两艘贼船。
他的手拉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孩子眉目如画、一派童真。
范二当即命令船队减速，他可不敢将这江左第一艺术家撞入江中。
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小船顿时被撞出一个海碗大的缺口来，冰冷的江水瞬间就灌入了船中。
谢安对顾恺之的艺术造诣是很看重的，并称之为“苍生以来为之有”，但他并没有给顾恺之相应的名位。
“那天清晨，在离京口几十里的江面上发生了一起恶性抢劫事件，这次事件不但死了十几个拂林国勇士，而且连船都被沉入了江底！”
面对如此窘境，贼首顿时皱起了眉头，而他身边的五个兄弟则一齐将疑问的目光投了过来。
顾恺之在仕途上一直未有寸进，大概与太傅谢安的态度有关吧。
也就是说，范二的船想要成功撞中眼前的小船，理论上只有一次机会。
范二却怒喝道，“你还打渔！难道是我冤枉了你们？刚才你们围着一艘船在做什么？”
相比于艺术上的成就，顾恺之在仕途上就有些尴尬了。
在谢安和桓温之间，顾恺之显然是倾向于后者的，他也因此讽刺洛生咏是老婢声。
范二当时就不淡定了。
小船上一共有六个人，除了贼首和两个水手外还有三个手持武器的水贼；当小船被撞后，船上的人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江水便已经将小船灌满。
蔡葵也看见了雷恩加尔，同时也猜知这个穿着宽衣广袖的外国人就是此案的苦主。
他们不能丢下落难的老大就此而去，可要是上前去和范二的几艘船死磕的话，似乎更像是飞蛾扑火。
早在二十余年前，未满而立的顾恺之便被桓温所重，并被征辟为参军；而二十年后的现在，他依然是荆州刺史殷中堪的参军。
或降？或死？
贼首曾经想过无数种死法，但所有死法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么窝囊。
其余几艘船刚才虽都躲过了被撞着的命运，却因为发生眼前的意外而不知所措起来。
范二点点头，憨厚地笑了起来，“我也是担心后面的路走得提心吊胆的嘛，蔡兄要不要配合我一下？”
蔡葵看了看雷恩加尔，又看看范二，顿时陷入了沉思。
要是一击不中，重新调转船头继续下一轮战斗的话，人家的小船都能逃出十里地去了。
正在蔡葵犹豫时，阿仁却转过头对范二道，“二公子，好像是刚才那艘船返回来了，插着白色旗子的那艘船！”
这么一来，范二的确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可不远处的两艘贼船并不敢靠近。
“我们……我们……”蔡葵磕磕巴巴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张口才好，他想着自己的话似乎会透露太多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因为兄弟们的命，因为自己的不敢，贼首终于高声喊了起来，“我选择投降，我蔡葵降你了！”